宥乔的苏醒,像一缕微光,穿透了栖湖居连日来的沉闷。但她带来的信息——“门在睡觉”、“它在等着什么”——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漾开了更深、更难以捉摸的涟漪。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需要卧床静养,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眼神里那种沉淀后的平静愈发明显,只是偶尔望向窗外湖面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倾听什么的专注。
李杞调整了药方,以温和滋养、辅助她自身血脉中和那丝“虚无侵蚀”为主。过程缓慢,急不得。他告诉我们,那“虚无侵蚀”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好在宥乔的本源力量对其有天然的排斥和化解倾向,只是需要时间和水磨工夫。
“感觉怎么样?”林云端着刚熬好的药汁,坐在宥乔床边,轻声问道。
宥乔小口喝着药,皱了皱鼻子,似乎在适应那苦涩的味道,然后才慢慢地说:“身体里……好像多了点很轻、很冷的东西,需要很小心地用‘力气’去暖着它,化开它。”她放下药碗,伸出手指,一点微乎其微、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淡金色光晕在指尖萦绕,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暖耀眼,反而带着一丝清冽,“李爷爷说,这是好事,说明我的‘力气’……嗯,法力,变得更‘听话’了,知道该怎么对付不好的东西。”
她的描述很质朴,却精准地反映了李杞所说的“掌控力提升”。黑石山的生死考验和伤势的磨砺,似乎让她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驾驭,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下午,天气稍暖,在征得李杞同意后,林云扶着宥乔坐到廊下的躺椅上,让她能晒晒太阳,看看湖。
阿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打磨着他那有些变形的破甲锤,看到宥乔出来,咧嘴笑了笑:“丫头,能出来透气了?挺好!等你好利索了,劲哥教你两招实用的,下回再碰上那些穿黑皮的,直接锤爆他们狗头!”
宥乔被他的话逗得微微弯了下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胡瑶依旧保持着她的习惯,坐在靠近湖边的石头上,背对着我们,望着那片过于平静的湖水。她的存在,像一道安静的界限,隔开了居所的些许生气与湖水的绝对沉寂。
我坐在书房窗边,处理着异控局发来的后续文书和情报汇总。黑石山事件的余波还在扩散,局里加大了对“暗星教”残余势力的追查力度,但收获甚微,对方似乎彻底蛰伏了起来。关于那扇邪门能量的分析报告更加详尽,确认其性质极其危险且未知,建议所有外勤队伍提高警惕。
同时,栖湖的监测数据依旧保持着那种缓慢“沉降”的趋势,各项读数已经降至一个历史低点,然后维持在那里,不再下降,但也毫无回升的迹象,仿佛真的“睡着”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后的诡异平静。
然而,就在这天傍晚,这种平静被一丝微妙的变化打破了。
当时,宥乔正被林云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活动筋骨。当她无意间走到最靠近湖岸的位置时,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抬起头,望向暮色四合下那墨绿色的、宛如巨大镜面般的湖水,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怎么了,宥乔?”林云关切地问。
宥乔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极力感知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不确定地、极轻地说道:
“湖底……刚才,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阿劲停下了打磨的动作,胡瑶转过了头,连书房里的我也立刻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眨了一下眼睛’?”阿劲重复了一遍,一脸莫名其妙,“湖底怎么眨眼?是鱼吗?”
“不是鱼……”宥乔摇了摇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是……是那种‘睡觉’的感觉,刚才……波动了一下。很轻,很快,就像……就像人睡着时,眼皮动了一下那样。”
睡觉……眨眼……
宥乔的比喻依然带着她特有的、近乎通感的直觉。但这模糊的描述,结合湖底那持续已久的“沉寂”,却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青铜门,或者说栖湖之下的那个存在,并非完全死寂!
它在“沉睡”中,依然保持着某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活性”!
胡瑶站起身,走到宥乔身边,与她一同望向湖面,用意念向我传递了确认的信息:【她是对的。刚才那一瞬,湖底核心区域的沉寂屏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不是能量外泄,更像是……内部的某种微动。】
李杞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廊下,他捻着胡须,目光深邃:“沉睡非死,静默非无。少主能与门产生如此细微的共鸣,说明她的血脉与此地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紧密。这‘眨眼’,是福是祸,尚难断言,但无疑……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夜色渐浓,湖水重归那深不见底的沉寂。
但我们都知道了,在这片看似绝对平静的水面之下,那双“沉睡”的眼睛,刚刚,无声地眨动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