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干燥与粗粝感,卷过山林,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栖湖居的阵法光晕在风中似乎也泛起了更为频繁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昨日的试探绝非偶然,更像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乌云边缘泄露出的第一丝雷霆。
宥乔经过一夜的休整,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清晨我们再次进入静室时,她主动提出:“韩医生,李爷爷,我感觉……那些‘线’更结实了一点。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它们去‘感受’外面的情况?”
这个提议让李杞和我都有些意外,但也看到了其中的可能性。星辉之力源自天外,感知本就超越凡俗。若她能以初成的星络延伸感知,或许能绕过对方可能针对传统修行者感知方式的屏蔽手段。
“可以一试,但务必谨慎。”我沉声道,“将感知范围局限于阵法边缘,切勿延伸过远。你的星辉独特,过度外放,无异于暗夜举火。”
这一次的引导更为精细。我不再直接引导她的星辉流转,而是将镇邪真炁化为一层极其纤薄却坚韧的“膜”,包裹住她延伸出的、那几条最为稳定的星络末梢,既作为保护,也作为“绝缘”,尽可能掩盖其独特的能量波动。
宥乔闭目凝神,眉心那点微光再次隐现。她小心地控制着那被真炁包裹的感知触角,如同盲人伸出探路的手杖,缓缓穿过“灵枢护壁”,向着昨日被触动过的西北方向阵法边缘探去。
过程极为缓慢,她的呼吸都几乎停滞,全身心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知中。我和李杞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宥乔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感觉到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很……冷,很沉。像……像一块埋在很深很深地下的石头,没有温度,也没有生命。它……它就‘贴’在阵法外面,好像在……‘听’。”
她的描述虽然抽象,却与我们感知到的“沉寂气息”高度吻合!她的星辉感知,成功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静室外传来阿劲压低的声音:“老韩,李老,有情况!那东西又来了,这次更靠近,好像在找阵法的‘接缝’!”
我们立刻中断修炼,来到监控前(钱师傅留下了一套简易的能量波动监测显示设备)。只见代表西北方向的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凝聚的土黄色光点,正紧贴着代表“青木锁元阵”的能量屏障缓缓移动,时而停顿,似乎在分析屏障的能量结构。
“不能让它再这么肆无忌惮地窥探下去。”阿劲眼神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得给它点教训,让它知道这里不是它家后院。”
李杞沉吟片刻,看向我:“韩医生,你的真炁至正至纯,对于这等阴祟沉寂之力,有先天克制之效。或许……可以结合阵法,给它一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适当的反击,既能震慑对手,也能获取更多情报。
“可以,阿劲,你和我出去。李老,你坐镇中枢,调控阵法。胡瑶,你隐匿身形,在外围策应,防止对方有埋伏。”我迅速下达指令,“宥乔,你继续感知,如果感觉到那东西有异动,立刻告知李爷爷。”
方案既定,我和阿劲立刻行动。我们并未从正门出去,而是通过地下室一条通往后方山林应急通道悄然离开别墅主体,在阵法的掩护下,迂回向西北方向靠近。
风声更大了,山林呜咽。借助树木和阵法的能量乱流遮蔽,我们很快接近了目标区域。隔着最后一片灌木丛,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股如同万年坚冰般的沉寂气息,它似乎正专注于解析面前那层无形的阵法屏障,并未察觉到我们的靠近。
透过灌木缝隙,我看到了它的形态——并非人形,而是一尊约莫半人高的、由无数褐色碎石勉强聚合而成的粗糙人偶!人偶表面没有任何五官和细节,只有一股凝练的土行之力在其核心处缓缓流转,支撑着它的存在,并向外部发送着极其细微的感知波动。
“是‘石傀’,‘石语者’常用的侦察和破阵工具。”阿劲传音入密,语气带着厌恶,“核心不毁,就能不断从地脉汲取力量,很难缠。”
就是现在!我向李杞发出预设的信号。
瞬间,我们面前的“青木锁元阵”屏障,在李杞的操控下,极其短暂地、微弱地波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那石傀的感知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核心光芒一闪,一股细微的土黄色能量如同触手般探向那道缝隙,试图深入。
就在这能量触手探入的刹那!
我体内镇邪真炁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的温和引导,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炽烈如骄阳的金色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沿着那能量触手逆向轰击而去!
“嗤——!”
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刺响。那石傀核心处的土黄色光芒遭遇我的镇邪真炁,如同冰雪遇阳,瞬间剧烈波动、黯淡下去!它那由碎石组成的身体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吼!”阿劲如同猛虎出闸,身影从灌木丛后暴射而出,不是扑向即将崩溃的石傀,而是扑向石傀侧后方不远处的一处地面!他的拳头包裹着一层凝练的气罡,狠狠砸下!
“嘭!”
泥土飞溅!一道模糊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褐色身影被硬生生从潜行状态中逼了出来,踉跄后退,口鼻溢血,显然是被阿劲隔山打牛的气劲所伤。这才是操控石傀的本体!一个真正的“石语者”信徒!
他惊骇地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感受到我身上那让他本能恐惧的镇邪真炁,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下一沉,竟是要施展土遁之术逃离。
“想走?”我冷哼一声,真炁再催,一道无形的镇封之力笼罩而下,试图禁锢他周围的空间。
然而,此人遁术极为精妙,身体如同融入大地,我的镇封之力竟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将他腰间悬挂的一枚刻画着古怪符号的骨牌震落。下一刻,他彻底消失在地面,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土腥气。
而那尊石傀,在其主人逃离的瞬间,核心彻底崩碎,“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毫无灵性的普通碎石。
胡瑶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浮现,摇了摇头:【遁速太快,地脉扰动也掩盖了他的痕迹,追不上了。】
我们迅速退回阵法之内。虽然让那窥探者本体跑了,但击毁了一具石傀,击伤了对方,还缴获了一枚骨牌,算是一次小胜。
回到别墅,宥乔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亮晶晶的:“我……我感觉到,那股‘冷’和‘沉’的感觉,一下子变弱了,然后……就碎掉了。”
李杞检查着那枚骨牌,面色凝重:“这符纹……确实是‘千旱之主’的印记无疑。此次反击,虽挫其锋芒,但也等于正式向他们宣告了我们的存在和抵抗意志。接下来的报复,恐怕会更加猛烈。”
我将那堆碎石残骸和骨牌收好,准备交由异控局分析。窗外,风声依旧,却仿佛带上了更浓的杀机。
窥探已破,反击已出。棋局之上,我们落下了一子,而对手,会如何应手?真正的博弈,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