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荒原边缘。
离开月泉圣地的第五天,我们正式踏入了永冻荒原的地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跨过之后,世界陡然变了个模样。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头顶。寒风不再是北荒那种带着沙砾的干冷,而是变成了夹杂着冰晶、如同无数细密刀片的湿冷,呼啸着刮过裸露的岩石和冰面,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气温骤降,即便坐在经过改装的车辆里,依靠元气取暖装置,也能感觉到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试图渗透进来。车窗上很快结起了厚厚的冰霜,需要不时动用真炁或气血之力才能维持视野。
大地被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冰雪覆盖,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苍白。视野极其开阔,却空无一物,只有连绵起伏的雪丘和如同巨人利齿般刺破冰盖的黑色岩峰。植被几乎绝迹,偶尔能看到几丛紧贴着地面、颜色暗紫如同铁锈的“冰苔”,算是这片白色沙漠中唯一的生命迹象。
“跟紧我的脚步,留意冰面颜色!”狼渊的声音透过风雪,通过特制的骨哨传递过来,显得有些模糊。他和石爪、鹰眼骑着战兽在前方引路,他们身上厚重的皮毛覆上了一层白霜,却依旧稳健。北荒巡狩对这片土地的了解,在此刻显得至关重要。他们能分辨出哪里是坚实的冻土,哪里是隐藏着致命冰裂缝的脆弱区域,哪座岩峰是相对安全的避风点。
车辆在积雪中艰难前行,即使加装了防滑链,也时不时会打滑陷住,需要阿劲和李杞下车,动用力量才能推出。行进速度异常缓慢。
宥乔坐在窗边,手中紧握着“定辰”碎片,闭目感应。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感觉……更清晰了,但是……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干扰着。那片‘光’很稳定,但是……通往它的路,很……混乱。”
“是荒原本身紊乱的地磁和能量场。”李杞一边调息抵御寒气,一边解释道,“这等极端之地,天地规则都与外界不同,对感知的干扰极大。”
第一天还算顺利,除了恶劣的天气和艰难的行进,并未遇到其他危险。但当夜幕降临,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岩峰下扎营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暴风雪毫无征兆地升级了。狂风卷着鹅毛大雪,能见度降至不足五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的混沌吞噬。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几乎要离地飞去。我们不得不将车辆围成一圈,所有人集中在最大的帐篷里,依靠力量和阵法共同抵御这天地之威。
然而,危险并非仅来自自然。
深夜,风雪声似乎掩盖了其他动静。但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的狼渊和阿劲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有东西在靠近!”狼渊的鼻子在空气中抽动,“很多……是雪猿!小心,这些东西成群出现,极其嗜血狡猾!”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帐篷外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冰块摩擦般的嘶叫声,以及重物踏雪而来的沉闷声响!
我们立刻冲出帐篷。只见风雪中,数十双闪烁着惨绿色光芒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是一种体型接近成人、浑身覆盖着厚厚白毛、双臂奇长垂地的猿类生物。它们的爪子如同冰锥,獠牙外露,在雪地中移动迅捷如鬼魅。
“结阵防御!”我低喝一声,镇邪真炁化作金光护住外围。李杞迅速在营地周围布下简单的预警和阻碍阵法。阿劲和狼渊三人则分立四方,准备迎击。
雪猿显然将我们视为了入侵领地的猎物或是可口的食物。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白色的潮水般发起了冲锋!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雪猿力量奇大,爪牙锋利,更兼皮糙肉厚,寻常攻击难以致命。它们在冰雪环境中如鱼得水,借助风雪掩护,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发动袭击。
阿劲双拳如炮,气血狼烟冲天,每一拳都能将一只雪猿轰飞,骨骼碎裂声在风雪中清晰可闻。狼渊则如同真正的头狼,利爪挥出带着凄冷的寒芒,往往能直接将雪猿开膛破肚。石爪和鹰眼相互配合,一个负责正面抵挡,一个则用精准的箭矢点射试图从侧翼偷袭的雪猿。
我和李杞则负责查漏补缺,清除那些突破防线的漏网之鱼,并保护营地中心的宥乔和林云。
宥乔没有参与直接的战斗,但她紧握着“定辰”碎片,周身星辉流转,尝试着去“感知”和“梳理”周围因雪猿群出现而变得更加混乱的能量场。她发现,这些雪猿似乎并非完全野性,它们的行动隐约受到荒原深处某种微弱而冰冷的意志影响。
“它们……好像被……控制了?”宥乔不确定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声更加高亢、充满了暴戾与冰冷意志的嘶吼从风雪深处传来!围攻的雪猿群如同受到指令,攻势变得更加疯狂、不计代价!
“有大家伙来了!”狼渊脸色一变。
只见风雪中,一个体型是普通雪猿三倍以上的巨大身影,如同白色的堡垒般,一步步踏来。它额头上生长着一枚不规则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冰晶,眼中充满了残忍与狡黠的智慧光芒。
雪猿王!
它的出现,让战局瞬间变得更加危险。
雪猿王的咆哮如同冰山崩裂,震得人耳膜生疼。
它那庞大的身躯每一步踏下,都让冰面微微震颤。额心那枚幽蓝冰晶光芒大盛,一股冰冷、暴戾且带着强烈控制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剩余的雪猿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攻势更加疯狂,甚至开始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擒贼先擒王!我和阿劲主攻!狼渊,你们牵制猴群!李老,护住阵脚!”我迅速做出决断,镇邪真炁全力运转,炽烈的金光驱散着周遭的寒意与精神压迫,身形如电,直扑雪猿王!
阿劲怒吼一声,周身气血沸腾,如同人形暴龙,紧跟我侧翼,拳风撕裂风雪,轰向雪猿王的下盘。
雪猿王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讥讽,它不闪不避,覆盖着厚厚冰甲的双臂猛地交叉于前!
“轰!轰!”
我的真炁指剑与阿劲的刚猛拳劲几乎同时轰在它的臂甲上!巨响声中,冰甲碎裂飞溅,雪猿王庞大的身躯也踉跄后退了数步,臂膀上出现了裂痕,但它竟硬生生扛住了!其防御力之强,远超预估!
而它额心的冰晶蓝光一闪,两道凝练如实质的冰寒吐息如同毒龙出洞,分别袭向我和阿劲!吐息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冻结,留下两道白色的冰痕!
“小心!”我低喝,真炁化盾挡在身前,吐息撞在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冻结声,金色光盾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冰!阿劲则凭借惊人的反应和速度,间不容发地侧身避开,他原先站立的地面已被冻出一个深坑。
与此同时,狼渊三人与猴群的战斗也陷入苦战。被完全控制的雪猿毫无恐惧,攻击悍不畏死,饶是巡狩们骁勇,也被死死缠住,难以援手。
“它的弱点是那枚冰晶!”李杞一边维持着营地防御阵法,抵挡着零星突破的雪猿和风雪,一边高声提醒,“那冰晶不仅是力量来源,更是控制它的关键!但冰晶蕴含的力量极其阴寒诡异,不可轻易触碰!”
宥乔紧握着“定辰”碎片,焦急地看着战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冰晶散发出的冰冷意志,与这片荒原深处那股干扰她感应的力量同源!它就像是一个恶意的节点,在不断扭曲和放大着雪猿王的野性。
“用……‘秩序’……去中和‘混乱’……”胡瑶闭关前的叮嘱在她心中响起。她看着手中温润的“定辰”碎片,又看了看那枚幽蓝邪异的冰晶,一个念头闪过。
她不再试图大范围梳理混乱的能量场,而是将全部心神与星辉,通过“定辰”碎片,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凝聚、带着绝对“秩序”与“净化”意味的星辉光束,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绕过激烈的战团,悄无声息地射向雪猿王额心的那枚幽蓝冰晶!
这一击,并非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净化”与“隔绝”!
“嗤——!”
星辉光束精准地命中了幽蓝冰晶!没有爆炸,只有一种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剧烈反应!幽蓝光芒与纯净星辉疯狂交织、湮灭!冰晶表面瞬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那股冰冷暴戾的控制意志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雪猿王发出了痛苦与愤怒交织的狂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攻击动作瞬间变形、停滞!它眼中的赤红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惨绿,以及一丝……茫然与解脱?
机会!
我和阿劲岂会错过这千载良机!
“破!”我并指如剑,将所有真炁凝聚于一点,金色剑罡如同破晓之光,直刺冰晶与雪猿王头颅的连接处!
阿劲则如同蛮象冲撞,合身而上,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力的铁肩,狠狠撞在雪猿王因剧痛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咔嚓——噗!”
冰晶与头骨的连接处被剑罡强行切断,幽蓝冰晶彻底脱离,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而雪猿王的胸膛则被阿劲撞得深深凹陷下去,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雪猿王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漫天雪尘。它眼中的凶光彻底消散,只剩下最后一丝解脱般的茫然,随即气绝身亡。
首领毙命,那股控制意志也被宥乔的星辉暂时隔绝、净化,剩余的雪猿群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发出惊恐的嘶叫,如同潮水般退入风雪深处,转眼消失不见。
战斗,终于结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疲惫感涌了上来。狼渊等人身上都挂了彩,阿劲也气息微喘,我的真炁消耗不小。
林云立刻上前为大家处理伤势。而宥乔则走到那枚掉落在地、已经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幽蓝冰晶旁,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
冰晶入手冰凉刺骨,但其中那股混乱邪恶的意志已然消散。宥乔尝试着将一丝星辉探入其中。
刹那间,一些破碎、混乱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无尽的冰雪……一座巍峨的、完全由寒冰构筑的宫殿轮廓……宫殿深处,一个被无数锁链般的幽蓝光束缠绕、封印着的……散发着温暖与秩序波动的……光团?……
“我……看到了……”宥乔脸色苍白,带着震撼,“控制它的……力量源头……在荒原深处……一座冰宫里……那里……封印着……我们要找的‘光’!”
她手中的“定辰”碎片,此刻也微微震动,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辉光,与宥乔感应到的方向完全一致。
冰晶王座,并非雪猿王的宝座,而是那深处冰宫之中,封印着“希望之光”的……囚笼!
我们休整了片刻,处理完伤势,将雪猿王的尸体掩埋。望着风雪依旧肆虐的荒原深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白色迷障,看到那座隐藏着秘密与危险的冰雪宫殿。
前路,已然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