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五天。
今天凌晨,赵宥乔的爷爷毫无征兆地走了,老人睡下后就再没醒来,安详得像是只是陷入了沉眠。说是喜丧,但对于至亲来说,悲痛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分毫。
宥乔哭成了泪人,眼睛红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我和父母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帮忙张罗着。灵堂就设在她家老宅,白色的挽联,摇曳的烛火,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悲伤的味道。
按照本地习俗,需要请道士做法事,超度亡灵,指引路途,赵叔叔悲痛之余,托人从邻村请来了一位据说“很灵验”的王道长。
这位王道长,五十多岁年纪,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眼神飘忽,带着一股子江湖气。他一进门,我就微微皱起了眉。观其“气”,浑浊而浮躁,并无真正的修行人该有的清灵之感。爷爷说过,这类人多是照本宣科,混口饭吃,未必真有本事,但通常也不会出大岔子。
丧礼流程繁琐,在一片悲戚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前来吊唁的乡里乡亲络绎不绝,宥乔作为孙女,一直跪在灵前做答礼,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我陪在她身边,能做的也只是递杯水,这样无声地支持着。
下午时分,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压顶,一阵阵闷雷由远到近的慢慢滚来,一场暴雨是一定不可避免了。
就在准备盖棺,进行最后一道仪式前,那位王道长或许是急于在众多亲友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也可能是想多加些钱,他忽然提出,要加一个“镇煞”的环节,说时赵爷爷走得太急,恐怕会有怨气滞留,需以“黑狗血混朱砂”书写符箓,贴于棺木内侧,这样一来可保护后代永远安宁。
赵叔叔正直六神无主之态,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我一听,心里猛地一沉!《百术录》中明确记载:“新逝之魂,气未散尽,魄尚徘徊。若以秽物(黑狗血虽阳刚,但其性凶煞,属秽)激之,极易冲撞尸身,引发尸变!”
“赵叔,千万不可啊!”我急忙上前阻止,“此法十分凶险,用不得呀!”
这位王道长立刻瞪向我,语气很是不悦:“毛头小儿,你懂得什么?这可是祖师爷传下的法门!”
“祖师爷传下的法门是引灵安魂的,不是以秽物镇煞!你若强行这样做,会出大事的!”我语气急切。
赵叔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王道长,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专业人士”,他疲惫地摆摆手:“柏良,我知道你好意,就让王道长办吧。”
我心中焦急万分,却无法再强行阻止。眼看那王道长取出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混合朱砂,在黄表纸上画下一道歪歪扭扭、灵光微弱的符箓,就要掀开棺盖一角,将符箓投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屋顶响起,震得灵堂的灯泡都猛地一暗!
狂风裹挟着豆般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也就在这雷声炸响的瞬间,那尚未完全盖严的棺材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力刮着木板!
“啊!”靠近棺材的几个亲友听到后吓得惊叫着后退。
王道长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符箓飘落在地面上。
“咯……咯……”令人牙酸的声音从棺内传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棺材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猛地顶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一只毫无血色、布满老年斑的手,僵硬地、缓缓地从中伸了出来,抓住了棺材的边缘!
烛火剧烈摇曳,灵堂内阴风大作!
“诈……诈尸了!”不知谁尖叫了一声,灵堂瞬间乱作一团!
赵叔叔和宥乔都吓得当场呆在了那里,面部毫无血色。
王道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外跑,哪里还有半点“高人”风范。
“都别慌!退后!远离棺材!”我厉声大喝,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棺材前,右手迅速掏出贴身大印,此时此刻,这方温凉的木印,是我唯一的依仗。
棺盖又被顶开了一些,赵爷爷的头颅已经探了出来,双眼圆睁,却只有眼白,脸上笼罩着一层青黑色的死气,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嗬嗬”的声响。浓郁的尸煞之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泥土和腐朽的味道。
绝对不能让它完全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来不及多想,咬破右手中指,以自身精血为引,闪电般的在虚空中画下一道“镇尸符”,口中疾诵:“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急急如律令!”
血色的虚符在空中一闪,快速飞向赵爷爷的额头!
“砰!”
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尸身剧烈地一震,顶开棺盖的动作停滞了,发出愤怒的“嗬嗬”声,挣扎得更厉害了。血符的力量在快速消耗!
单凭我现在的修为,画的虚符镇不住它多久!
必须用印!
我双手紧握劾邪大印,将全身的“炁”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大喝一声,就要将印文烙向尸身的眉心!
就在印玺即将触及赵爷爷额头的一瞬间——
灵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温度骤降,连喧嚣的雨声都似乎被隔绝在外。两股极其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和威严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灵堂角落的阴影里。
我的动作僵住了,浑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人类的气息,也绝非普通的游魂野鬼。
我缓缓转过头。
只见阴影中,隐约立着两个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身着仿佛古代官差的服饰,头戴尖顶宽檐帽,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他们手中似乎拖着沉重的、闪烁着幽光的铁链般的东西。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席卷而来。
是……鬼差!
其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发出一种非男非女、冰冷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
“阳间修士,何故阻拦阴司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