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几乎耗尽所有人性命和运气的“血契加固”仪式,已经过去了五天。
栖湖居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
外墙布满裂纹,窗户大多破碎,用临时找到的木板钉着。湖岸线一片狼藉,堆积着大量被邪气侵蚀而死、散发着腐臭的鱼虾和水草,需要专人清理。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阴冷邪气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阳光、草木清香,以及……依旧浓郁的药味。
阿劲躺在床上,像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黑暗侵蚀和强行催谷气血的双重反噬,让他元气大伤,老周(异控局的医师)每天来给他行针换药,直言他至少需要静养两三个月,期间不能再妄动真气。他倒是看得开,虽然动一下都龇牙咧嘴,却还咧着嘴说:“能捡回条命……看你们忙活,挺好。”
胡瑶的情况稍好,但神魂受震加上狐火过度消耗,让她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白狐的原形,蜷在垫子上沉睡,只有进食和检查时会勉强醒来片刻,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
我的经脉损伤需要温养,法力恢复缓慢,但至少行动无碍,负责起了与外界联络和协调资源修复栖湖居的工作。
林云是除了我之外伤势最轻的,她几乎承担了所有的日常杂务,煎药、做饭、照顾三个重伤员,眼眶总是红红的,不知是累的,还是偷偷哭过。
而我们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依旧是那个躺在最安静房间里,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光线的身影——宥乔。
李杞老先生在仪式结束后就因心力交瘁病倒了,休养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床。之后,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宥乔身上。他用金针度穴,用药浴温脉,用各种我们能找到和异控局紧急调拨的温和补益之药,一点点滋养着她那几乎被彻底榨干的身体和灵魂。
“少主的身体,就像一块被野火焚烧殆尽的土地。”李杞捻着银针,眉头紧锁,“生机几乎断绝,血脉之力更是微弱得如同灰烬中的火星。现在能做的,就是小心呵护这点火星,等待它自己重新燃起……或者彻底熄灭。”
他的话让每个人的心都揪紧了。我们带回了材料,完成了仪式,封印了幽冥之门,却可能永远失去她。
下午 15:00 宥乔房间
阳光透过木板缝隙,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我坐在宥乔床边的椅子上,例行给她读一些异控局送来的、关于各地风物或是较为轻松的事件简报,希望能有些外界的声音刺激她的意识。
“……西南地区报告,近期地脉波动平稳,熔金峪残留煞气已基本消散,后续加固工程进展顺利……”我念着念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五天过去了,她除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精致却易碎的瓷娃娃。
我叹了口气,合上简报,准备离开让她安静休息。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一个气音,钻入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我屏住呼吸,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嘴唇。
没有动静。
是错觉吗?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让我产生了幻听?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她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然后,在她干裂的唇间,溢出了一个模糊到极致的音节:
“……渴……”
晚上 20:00 宥乔房间
宥乔苏醒的消息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阳光,驱散了栖湖居连日来的阴霾。
她只清醒了不到十分钟,喝了几小勺林云小心翼翼喂下的温水,眼神涣散而迷茫,几乎无法聚焦,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的沉睡,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毫无生气的昏迷,眉头会偶尔微蹙,手指也会无意识地蜷缩。
李杞再次为她诊脉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五天来的第一丝如释重负。“脉象虽依旧虚弱不堪,但……有根了!像是枯木逢春,终于抽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新芽。最危险的关头,算是熬过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劲在隔壁听到消息,扯着嗓子喊了声“好!”,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胡瑶抬了抬眼皮,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摆动了一下。
我站在宥乔门口,看着里面林云和李杞小心翼翼照料她的身影,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稍稍挪开了一些。我们还活着,她也还活着。栖湖的天空,似乎真的开始放晴了。
然而,当我目光转向窗外那片在夜色下重归深邃平静的湖水时,一丝难以言喻的隐忧,依旧如同水底潜藏的暗流,悄然划过心头。
门被封住了,代价惨重。
但这代价,真的付清了吗?
宥乔体内那“灰烬中的火星”,又能燃烧多久?
我们这条路,接下来,又该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