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天,敲打着临时修补的窗棂和屋瓦,声音细碎而绵长。栖湖笼罩在雨幕中,烟波朦胧,倒是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让院子里的药香愈发浓郁起来。
周正明送来的那支老参,李杞用得极为谨慎。每日只取几根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参须,配上其他几味温和的辅药,用文火慢慢煎煮两个时辰,滤出小半碗澄澈金黄的参汤,再分两次给宥乔和阿劲服用。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三四日功夫,阿劲原本蜡黄的脸色明显透出了一丝红润,虽然依旧被勒令卧床,但中气足了不少,抱怨伙食和嚷嚷闷得慌的声音都洪亮了几个度。连老周来换药时都啧啧称奇,说这老参吊命的功效名不虚传,阿劲这恢复速度,比他预料的快了近一倍。
宥乔的变化则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刻。她依旧苍白瘦弱,但那种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虚弱感减轻了。眼神里沉淀的疲惫依旧,却多了几分清亮。更重要的是,李杞发现,她经脉间那缕如同余烬般的血脉之力,在吸收了老参精纯的药力后,似乎……稳定了一丝,不再那么飘忽不定,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的暖意。
“参汤固本培元,补充的是最纯粹的生机,恰好与你血脉中那份‘生’之意共鸣。”李杞在为她诊脉后,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意,“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你的根基,正在被重新夯实。”
下午,雨势稍歇。宥乔喝完药,靠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的庭院。林云正在廊下收拾晾晒的药材,其中就有周正明送来的那盒天然牛黄。
宥乔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些色泽深黄、质地酥脆的牛黄上。她像是被什么吸引,不自觉地伸出手指,隔着窗户玻璃,对着那盒牛黄虚虚地描摹了一下。
没有光华,也没有声响。
但正在整理药材的林云却忽然“咦”了一声,她拿起一小块牛黄,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又疑惑地看了看,喃喃道:“奇怪,这味道……怎么好像更纯粹了?刚才还有点杂气,现在感觉……透亮了很多。”
宥乔像是被惊到,立刻收回了手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翻看膝上的书。
一直趴在旁边软垫上假寐的胡瑶,耳朵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琥珀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瞥了宥乔一眼,却没有点破。
我站在书房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明了,周正明送来的这些顶级药材,不仅提供了物质上的滋补,其本身蕴含的、经过岁月沉淀的纯粹“药性”,似乎也成了宥乔无意识间磨砺和熟悉自身能力的最佳“素材”。她在纯化它们,而这个过程,反过来也在温养和塑造着她那初生的、与众不同的力量。
这无疑是好消息。但不知为何,看着窗外雨幕中那片看似平静的湖水,我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隐忧,并未随之消散。
胡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身边,她依旧保持着狐形,仰头看着湖的方向,用意念传递了一丝模糊的信息给我:【湖底……太安静了,门被封印后,连一丝残余的阴气涟漪都感觉不到,这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压制、或者……吸收了。】
她的感知远比我们敏锐。这话让我心头一凛。青铜门连接幽冥,即便被加固封印,逸散的微量阴气也属正常,如此彻底的“干净”,反而透着诡异。
是“血契加固”仪式的效果远超预期?还是……发生了某些我们尚未察觉的变化?
晚饭时,我将胡瑶的疑虑说了出来。李杞闻言,放下筷子,沉吟良久:“狐仙的感知应当不差。如此彻底的平静,确与《镇门秘录》中关于封印后的记载有所不同。或许……与少主血脉的特殊性,以及‘幽冥血芝’的至阴属性有关?它们共同作用,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他摇了摇头:“古籍亦无记载,老夫也无法断言。唯有持续观察,谨慎为上。”
阿劲满不在乎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管他呢!门关上了就行!等老子好了,它敢再闹,再锤它一遍!”
宥乔默默听着,小口喝着参汤,没有说话,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和……沉重。她与那扇门的联系最深,或许,她也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无法清晰描述。
雨又渐渐大了起来,敲击声密集如鼓点。
栖湖居内,药香弥漫,伤势在好转,力量在萌芽。但湖面之下,那过分的寂静,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漾开了新的、沉甸甸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