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清晨,栖湖居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湖面平静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绿色的琉璃。但这平静之下,是胡瑶多日来感知到的那份令人不安的“死寂”。
我们站在院门口,行装已经收拾妥当。这一次,不再是短途的任务,而是指向西北旷野的、归期未卜的远征。
阿劲活动着似乎已经完全复原的臂膀,背上是他新打造好的、闪烁着寒光的破甲锤,咧着嘴,眼神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可算能活动开了!在屋里都快憋出鸟来了!西北那帮龟孙子,等着爷爷来给你们松松筋骨!”
胡瑶恢复了往日清冷的神色,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长发利落地束起。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过于安静的湖水,用意念向我传递了最后的警示:【我留下的印记还在,若有异动,我会第一时间感知。但距离太远,恐有延迟。你们……一切小心。】
林云红着眼眶,将最后几包分装好的药材和压缩干粮塞进我们的背囊,反复叮嘱着注意事项。她将留守栖湖居,负责日常维护与信息中转。
李杞换上了一身远行的粗布衣衫,背上是他那从不离身的药箱和一个更大的、装满了可能用到的古老器具和典籍的包裹。他神色肃然,对宥乔最后交代道:“少主,西北之地,环境迥异,民风彪悍,更有未知邪祟。你的力量虽已萌芽,但切记,‘藏’有时比‘显’更重要。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显露跟脚。”
宥乔点了点头。
她穿着和林云类似的耐磨衣物,脸色依旧比常人苍白些,但眼神坚定,如同经过淬火的玉石。她体内那缕血脉之力,在李杞的引导和几次实践的磨砺下,已不再是最初那飘摇的余烬,而是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内敛而蕴含着生机。她轻轻抚摸着怀中一个李杞给她的、用以稳定心神的暖玉挂坠,低声道:“我明白,李爷爷。”
我的目光扫过这片承载了我们太多生死记忆的居所,最后落在那片幽深的湖面上。青铜门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留下的谜团和胡瑶的预警,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西北的召唤,带着西藏预言的宿命感,已然不容回避。
“出发吧。”我收回目光,沉声说道。
没有过多的告别,我们四人转身,踏上了通往西北的旅程。车辆驶离栖湖居,将那一片静谧与隐藏的忧虑暂时甩在身后。
前方,是广袤而未知的天地,是呼啸的“西风”,是倒转的经文,是沉默的转经筒,是等待群星抵达的……门。
下午 16:30 西北某省边缘苍台镇。
经过近两日的车程,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丘陵水乡,逐渐变为起伏的黄土高坡和远处隐约可见的、裸露着岩石的山脉线条。空气变得干燥,风沙渐起,带着一股粗粝的味道。
苍台镇是我们进入目标区域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小镇不大,依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河床而建,房屋多是低矮的土坯或砖石结构,风吹日晒下显得斑驳而沧桑。街道上尘土飞扬,来往的行人面色黧黑,穿着厚实的衣物,眼神带着一种长期面对严酷环境的麻木与警惕。
我们将车停在镇外相对隐蔽的地方,步行入镇。按照计划,我们需要在这里补充最后的淡水、燃料和一些耐储存的食物,同时,也希望能从当地人口中,探听到一些关于周边区域的异常传闻。
镇子唯一的街道两旁,开着几家杂货铺和修理铺,门脸都灰扑扑的。我们走进一家看起来货物最全的杂货店。店主是个满脸褶子、眼神浑浊的老汉,正靠在柜台后打着盹。
阿劲操着半生不熟的当地方言,试图跟老汉套近乎,购买物资。我和李杞则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店铺里售卖的东西——除了日常用品,还有一些粗糙的仿制古董、色彩艳丽的塑料饰品,以及……一些摆放在角落、落满灰尘的转经筒和印着模糊佛像的铜牌。
李杞的目光在那几个转经筒上停留了片刻。它们样式古朴,但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就在这时,店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脏兮兮藏袍、头发纠结、眼神有些狂乱的年轻牧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对着店主激动地比划着:“巴桑老爹!不好了!不好了!圣湖……圣湖那边的转经筒……不响了!全都哑巴了!还有……山崖上,老喇嘛刻的经文,好像……好像变了!看着……看着心里头发慌!”
被称为巴桑的老店主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他压低声音,用当地话急促地呵斥了那年轻牧民几句,似乎在让他闭嘴。
年轻牧民被呵斥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的恐惧并未消退,他惶然地看了看我们这几个陌生的外来者,不敢再多言,匆匆买了包盐,就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店铺内恢复了安静,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然弥漫开来。
倒转的经文……沉默的转经筒……
西藏预言中的警示,竟在这西北边缘的小镇上,以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我和李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而这风,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