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汤,老子请客
冰镜湖上,七色蝶群盘旋不散,每一只翅翼都映照着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风雪停驻,天地仿佛凝固在这口沸腾的巨锅之前。
陆野手持长勺,合金炖锅中汤水翻滚,不再是金光刺目的“希望之香”,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气息——它不张扬,却如细雨渗入干涸大地,悄然钻进每个人的肺腑,唤醒沉睡已久的知觉。
他一勺一勺地分盛,动作缓慢而庄重,七碗热汤依次摆开。
第六碗递到了烬余子手中,老人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中倒映出火焰与蝶影交织的画面。
最后一碗,陆野端起,缓步走向那座冰雕巨像。
主厨位置上的归无咎,在冰层中静默千年般伫立,嘴角仍挂着那抹神性微笑,可如今看来,只觉悲凉。
陆野单膝跪地,将汤轻轻置于冰雕前的石台上。
“敬那些吃过饭、笑过、哭过、却没来得及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却穿透风雪,“也敬那个本想救人,却被当成神供奉,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厨师。”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凌月站在数据终端旁,神色复杂;烬余子低头凝视汤面,似在追溯百年前的誓言;老喇叭紧握录音器,指节发白,仿佛怕错过这一刻的历史回响。
“中央膳食议会不是要抢我的灶火吗?”陆野冷笑一声,扬手将长勺掷入锅中,激起一圈幽蓝涟漪,“好啊——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吃饭的人’做的饭!”
话音未落,整片冰湖微微震颤。
蝶群骤然收拢,围绕汤碗形成一道旋转的光环。
香气不再扩散,而是向内收敛,如同呼吸一般有节奏地脉动。
凌月猛地闭眼,精神力如蛛网铺展而出,探向汤面波动。
下一瞬,她瞳孔剧缩!
“这味道……不是治愈,也不是强化……”她喃喃开口,声音带着震惊与哽咽,“它在唤醒‘自我认知’!”
她看到了。
不是实验室冰冷的数据屏,不是研究员冷漠的脸,而是一个雪夜,一个小女孩坐在铁皮屋檐下,怀里抱着一个烤得焦黑的红薯,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
那是她自己。
八岁,还没被编号为“S-09”,还没被抽血、注射、关进无菌舱的日子。
那一刻的温暖,真实得让她几乎落泪。
“原来……我曾经是因为快乐才笑的。”她低声说,指尖轻触眼角,那里不知何时已滑下一滴温热。
另一边,烬余子颤抖着手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
刹那间,他浑身一震。
眼前浮现出一片荒原上的小灶台,七名守灶人围坐饮酒,谈笑风生。
他们没有神庙,没有信徒,只有一口破锅,几把锈刀,一碗粗粮粥。
“我们烧的不是丹药,不是神迹,是人心。”当年的老首领拍着他肩膀说,“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一口真饭冒死而来,守灶人的火就不会灭。”
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入汤中。
“我终于尝到了……”他哽咽道,“当年我们发誓要守护的味道。”
就在这时,陆野转身,掌心贴上随身携带的系统投影仪。
蓝光闪烁,界面浮现:
【武道食神系统 · 专属料理定制】
他指尖划动,在【目标人物】栏输入“归无咎”,在【核心诉求】后写下两个字:赎罪。
系统沉默了一瞬,随即开始高速运算。
【基因链比对中……匹配度87.3%】
【情感熵值异常:悔恨指数超标】
【建议引入高纯度情感媒介——“悔恨之泪结晶”(需亲手造成伤害者自愿献出)】
【配套食材自动生成:哀歌菌核x1、断忆盐晶x3克、心火残焰提取物……】
一套全新的菜谱自动生成,赫然标注为【赎罪餐·初版】。
陆野盯着那一行“悔恨之泪结晶”,眼神微动。
他缓缓走向医疗舱,看着里面依旧昏迷的归无咎。
“你不是弑灶人。”他低声道,语气平静却有力,“你是第一个敢面对自己做过什么的厨师。”
系统的光屏渐渐暗去,但陆野知道,这一回,他已经不再是为了任务而煮。
这一锅汤,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宣战书。
也是新秩序的第一缕火种。
忽然——
一阵极细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几乎无人察觉。
但冷十三的鼻子猛然抽动了一下。
他原本靠在车体阴影处闭目养神,此刻倏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跃上野火号最高处的装甲顶盖,匕首横握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顿时警觉。
风雪依旧,湖面寂静,唯有蝶群还在轻舞。
可就在那看似空无一物的东南方天际线深处……
一丝金属摩擦冰雪的声音,极其规律地传来,像是某种庞大机械正以恒定节奏碾压大地。
冷十三眯起眼睛,耳廓微动。
三十里外。
风雪遮不住那种脚步——整齐划一,沉重如雷。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喊话。
因为他知道。
有人已经看见了。
陆野站在巨锅之前,手中的长勺尚未放下。
但他眼角的余光,早已投向远方。
那片白茫茫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三道黑线正在逼近。
冷十三跃上野火号装甲顶盖的刹那,风雪仿佛被无形之刃劈开。
他匕首横唇,眼神如鹰隼锁定东南天际——三十里外,那连绵不绝的金属摩擦声正穿透暴风雪,像是一支铁铸巨兽在缓缓苏醒。
“机械化行军。”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却如刀锋划过每个人神经,“节奏一致,无杂音……是制式履带,带温控融雪装置。”
车载雷达瞬间启动,三组红点从雪幕深处浮现,呈品字形推进。
每一支部队前方都飘着一面黑旗,双锅交叉的徽记在红外扫描下泛着幽光——那是中央膳食议会的图腾,象征“真理由灶出,万民归一口”。
而最前方那辆悬浮餐车更是诡异:通体银白,车身镌刻着一行烫金标语——“真味即秩序”。
它不靠履带前行,而是贴地滑行,下方蒸腾起淡淡雾气,竟将落雪尽数蒸发成水汽,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的拱门,宛如通往神域的仪式通道。
陆野站在巨锅之前,指节扣紧长勺,眸底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有冷笑渐盛。
“他们不是来打仗的。”他低声说,语气却如寒铁淬火,“他们是来‘收编’我这口灶的。”
众人一怔。
“收编?”老喇叭攥紧录音器,声音发颤,“你是说……他们想把你变成他们的招牌厨子?供在庙里烧饭?”
“不止。”陆野抬眼,目光如炬,“他们是想用我的火,继续骗这个世界——让所有人相信,只要听话、顺从、跪拜,就能吃到能活命的饭。”
他嗤笑一声,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野火号操控台。
“老子烧的是饭,不是枷锁!”
随着一声令下,钢铁巨兽轰然咆哮。
锈迹斑斑的桅杆升起一面残破旗帜——那是一块烧焦边缘的围裙,布面用黑灰潦草写着五个大字:
吃饭的人
风卷残旗猎猎作响,仿佛回应某种古老誓约。
紧接着,陆野亲自踏入灶房,掌心拍向主炉开关。
刹那间,赤焰冲天而起,火焰翻腾中竟勾勒出一张模糊人脸——似笑非笑,眼窝深邃,正是当初系统首次回应他意志时的模样!
“你还记得这个表情吗?”陆野仰头望着火中幻影,低语如诉,“你说我是宿主……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该被唤醒的,从来不是你。”
远方,敌军前锋已停步。
雷达显示三支队伍同时减速,悬浮餐车悬停于雪原之上,像是被那面破围裙和诡异火影震慑住。
通讯频道内隐约传来断续对话:
“目标灶火出现异常能量波动……疑似触发远古共鸣……”
“警告!检测到未登记的精神场域扩散!建议立即执行‘净灶计划’!”
但无人前进。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中,陆野缓步回到巨锅前,端起最后一碗尚存余温的汤。
热气氤氲,映着他冷峻侧脸。
“你们信神,信命,信救世主。”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直抵人心,“你们排队领配给,跪着求丹药,把异兽血当圣水喝……可你们有谁——”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向远方敌阵,一字一顿:
“真正信过一口热饭?”
话音落下,天地骤震!
轰——!
冰湖应声裂开一道数十米长的缝隙,自巨锅之下蔓延而出,笔直射向敌军方向,如同大地张口怒吼,又似命运之线就此斩断旧章。
蝶群振翅升空,在空中盘旋成漩涡状,围绕那口巨锅,形成一座看不见的祭坛。
而陆野立于裂痕之畔,手捧残汤,身影孤绝如碑。
它是宣言。
是反叛的第一道烽火。
也是——新世界的序曲。
夜未尽,雪仍狂。
但在野火号医疗舱深处,监测仪上一条原本紊乱的脑波曲线,正悄然趋于平稳。
一抹金纹,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归无咎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