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没凉透,债就上门了
清晨的雾还没散尽,锈钉帮的眼线便已翻过三道坍塌的围墙,将消息送进了据点。
废弃超市,有人熬汤治病——用的是毒菇,救的却是死人。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废土西区最底层的帮派圈里荡开了一圈腥臭的涟漪。
午时刚过,太阳被厚重云层压得只剩一道惨白光晕,三道人影踏着瓦砾走来,脚步沉重,踩碎了地面上一片锈铁皮。
“哐!”
残破铁门被人一脚踹开,震得通风井簌簌落灰。
为首的男人独眼,左脸从眉骨斜劈至下颌,一道紫黑刀疤如蜈蚣盘踞。
他腰间挂着一串风铃,却不是金属所制,而是一枚枚干瘪的毒囊串成,随步轻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蛇在爬行。
“钉哥。”身后两人低声唤道。
钉哥没应,目光直接锁定了灶台前那个背影——瘦削、不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正慢条斯理地搅动锅里的糊粥,动作稳定得不像个拾荒者。
“赵三刀死了。”钉哥开口,声音粗哑如砂轮磨骨,“规矩不能乱。你这摊子,归我们管。每月上缴三成汤,换我们罩着。”
锅中咕嘟一声,陆野依旧没抬头,手腕轻转,木勺划出一道弧线,地苔与坚果粉在热汤中缓缓融合。
“我不认什么帮。”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有没有风,“只认命。”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钉哥脸上。
“想喝汤?拿东西来换。”
钉哥愣了一瞬,随即咧嘴笑了,牙缝里嵌着血丝:“敬酒不吃?”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脚,一脚踹向灶台边那排整齐摆放的陶罐——
“哗啦!”
盐粒撒了一地,混进灰尘,再也捡不起来。
可就在这瞬间,一股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香气,悄然钻入鼻腔。
那是昨夜残留的【腐心菇】汤底,在余温中缓慢释放的最后一缕精华。
它不张扬,却直击灵魂深处,仿佛能唤醒沉睡十年的味觉记忆,勾动本能最原始的渴望。
钉哥呼吸一滞,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脸色骤然阴沉。
“你他妈找死?”他逼近一步,手已按在腰间的毒囊风铃上,只要一抖,剧毒粉尘便可瞬间弥漫。
陆野却在这时缓缓起身,拍掉手上的灰泥,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清理饭桌。
“你们收保护费,靠的是拳头。”他看着钉哥,眼神没有半分退让,“我这汤能活人,靠的是命。”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吐出一句让三人血液凝固的话:
“你想抢?行啊。但得先把你昨晚在排污沟里捞出来的那具尸体认回去再说——喉咙一刀,血喷三尺,手法干净利落。你们要是不怕下一个是他,现在就可以动手。”
钉哥瞳孔骤缩。
他们确实发现了那具泡胀的尸体残片,脸部早已被污水腐蚀得无法辨认,只凭衣角残片和一枚没丢的元能币皮囊才敢怀疑是赵三刀。
可这件事,绝不可能外泄!
眼前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陆野不再看他,转身掀开锅盖。
“嗤——”
热气腾腾冲起,锅中浮起一层乳白油花,香气比刚才更浓一分,隐隐带着一丝甘甜,却又藏着难以察觉的凛冽寒意,仿佛美艳毒蛇吐信。
“要命,还是想要汤?”陆野舀起一勺,热汤在勺中微微晃动,映出他平静的眸子,“选。”
身后两名壮汉互相对视,手已摸向后腰的短棍,却迟迟不敢动。
钉哥死死盯着那口锅,又看向陆野的脸——那张年轻、瘦削、毫无武者气势的脸上,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静。
甚至,可能早就等着他来。
良久,钉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临出门前甩下一句话:
“明晚交一碗净汤,否则烧了你这窝!”
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失在通道尽头。
角落里,阿瘸子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声音发抖:“真……真给他们?”
陆野摇头,蹲回灶前,轻轻拨弄炭火,火星噼啪作响。
“他们要的不是汤。”他低声道,“是控制权。”
他从怀中取出昨日小雀儿带回的几枚旧电池,又从背包深处翻出一小包灰粉——粉末呈暗青色,触之冰冷,正是处理【腐心菇】时剥离出的剧毒结晶。
“这玩意儿溶进汤里,人喝一口,肠穿肚烂。”他指尖捻起一点,轻轻弹入锅中,瞬间溶解无痕,“老鼠闻味,反倒疯咬同类。”
他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今晚,我要请客。”
灶火映着他半边脸,光影交错,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废弃超市外的风穿过断墙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陆野蹲在灶前,炭火将熄未熄,余烬泛着暗红,像一头潜伏野兽的瞳孔。
他指尖还残留着那抹青灰色粉末的寒意——【腐心菇】剥离出的剧毒结晶,溶于汤中无色无味,却能在人体内悄然腐蚀经脉,诱发脏腑痉挛,轻则呕血三日,重则七窍流血而亡。
但这不是杀人。
这是立威。
他不需要满地尸体来证明自己有多狠——他要的是人心震颤、是传说扎根、是让每一个靠近“陆记·救命饭”的人,都清楚一件事:
这口汤,喝下去,要么活,要么死,全看你有没有资格。
“哥……”小雀儿从角落爬出来,瘦小的身影裹在一件过大的旧外套里,手里攥着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肉干——那是用昨夜剩余汤汁浸泡过的边角料,早已吸饱毒素。
陆野点头,声音压得极低:“扔到西墙根,离铁门二十步远,别沾手。”
小雀儿咬唇,用力点头,像只受训的小兽,悄无声息地溜出门外。
她的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尘埃,可陆野知道,她的心跳一定快得像鼓点。
但他没有安慰,也不必安慰。
在这片废土上,活着本身就是一场考试,而今晚,是她第一次真正参与布局。
时间一点点滑过。
远处传来几声低哑的犬吠,接着是争抢撕咬的动静,越来越乱,越来越疯。
忽然,一声凄厉到不像狗叫的嚎叫划破寂静!
紧接着是皮肉被撕开的声音,骨头断裂的脆响,还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啃噬声……仿佛有一群饿鬼从地狱爬出,在黑暗中自相残杀。
陆野站在门内,听着,脸上毫无波澜。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群常年游荡在垃圾堆里的野狗,嗅到了食物的气息,扑上来争食。
可那块肉干中的毒素一旦入腹,便会刺激神经中枢,引发极度幻觉与攻击本能——它们看到的不再是同伴,而是移动的血肉猎物。
于是,厮杀开始。
不到半刻钟,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风吹过尸堆时,带起的一丝腥臭,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锈钉帮的人果然又来了。
钉哥一脚踹开铁门的动作比昨天更暴躁,可当他目光扫过西墙根时,整个人猛地顿住,脸色瞬间煞白。
那里堆叠着七八具野狗尸体,皮毛焦黑,眼眶爆裂,嘴角淌着黑血,彼此撕咬成一团扭曲的肉块,有的肠子拖出老远,缠绕在锈钢筋上,还在微微抽搐。
“我操……”身后一人倒退两步,差点呕吐。
钉哥喉头滚动,强行稳住心神,怒视陆野:“你搞什么鬼名堂?!”
就在这时,陆野端着一碗清汤走了出来。
汤色澄澈,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油花,香气并不张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感,像是暴雨洗过的山林气息,直透肺腑。
“这是‘排毒养颜羹’。”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介绍今日特供,“专治内脏淤毒,清肠利胃,适合昨晚误饮未滤汤底的人服用。”
他顿了顿,目光精准落在钉哥身侧一名面色惨绿的壮汉身上——那人双手按腹,额头冷汗涔涔,走路都在打晃。
“你们那位兄弟,现在应该正坐在茅坑里,拉出来的不是粪,是黑血吧?”陆野淡淡道,“再拖半天,肾就废了。”
这事绝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昨夜才把人抬回去,连帮主都没通报!
可眼前这小子,不仅说得一字不差,连症状都分毫不差!
“要不要试试解药?”陆野递出一碗稀释过的清水汤,色泽清淡如白水,却隐隐流转着一丝温润元能波动。
“救他,换你们三天不来扰。”
空气凝固。
钉哥死死盯着那碗汤,又看看地上堆积如山的狗尸,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昨夜那阵癫狂的撕咬声。
这是宣告。
一个无声的警告:
你若动我,我不必亲自动手,一碗汤,就能让你的人疯如野狗,死如烂泥。
终于,那名壮汉痛苦呻吟一声,跪倒在地。
钉哥咬牙,伸手接过汤碗,犹豫片刻,狠狠将一枚磨损严重的元能币砸在地上,转身抱起同伴,头也不回地离去。
脚步仓皇,再无昨日嚣张。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瓦砾尽头,陆野才缓缓弯腰,捡起那枚冰冷的金属币。
指腹摩挲过表面斑驳的编号,他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片沉静如渊的冷光。
而是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废土上,种下了一个名字——
陆记的饭,能救命,也能要命。
风拂过残破屋檐,灶膛里最后一簇火星“噼啪”炸开,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像是一面看不见的旗帜,悄然竖起。
而真正的饭店……
才刚刚开始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