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顿,不请自来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双锅城的城墙耸入云雾,三十米高的合金巨壁泛着死寂的灰光,仿佛一头沉睡的深渊巨兽。
禁味涂层吞噬一切气味——哪怕是最浓烈的香料、最炽热的烟火,在靠近城墙三步之内都会无声消散。
常规爆破试过三次,炸出的火光连漆皮都没掀动一分。
“物理打不穿。”大锤嫂啐了一口,抹掉嘴角渗血,“这墙吃味道……也吃命。”
陆野站在野火号顶端,手指摩挲着那柄从不离身的汤勺。
它此刻仍在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共鸣。
他闭上眼,耳边回荡的是难民营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是老兵举起断旗时沙哑的怒吼,是哑喉湾老妪拍打胸口如战鼓般的闷响。
不是武器不够强。
是他们用错了“火”。
他忽然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身后车队:“把所有‘赎罪餐’的残渣都收上来。”
众人一愣。
“还有那些哭过的布巾、烧掉的宣传册、撕碎的施粥令……全都扔进灶膛!”陆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要烧的不是木头,是情绪——是十万冤魂压了三十年的不甘与愤怒!”
没人质疑。
战斗组迅速行动。
锈肠堡带回来的空碗堆成小山,沾满泪痕的破布被一把把塞进炉口,焦黑的标语纸片在风中翻飞,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归无咎蹲在副灶前,神情凝重,将最后一包混合灰心藤灰的残汤倒入燃料槽。
“点火。”
一声令下,他亲手划燃火折。
火焰腾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本该橙红的火苗骤然转为深紫,如同地底爬出的灵魂之焰,噼啪作响中竟传出低语般的呜咽。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不是香,不是臭,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的悲愤,直冲天灵,让人眼眶发热,胸口发堵。
“成了。”陆野低语,瞳孔映着紫色烈焰,“这不是灶火……是人心烧起来的火。”
大锤嫂扛起改装压力锅——那是用S级异兽脊椎熔铸的承压核心,外层缠绕着从野火号引擎拆下的震荡线圈。
她身后三十名攻坚队员全员披甲,背上全绑着装满残羹与信物的燃料包。
“这一锅,”归无咎点燃引信,火线嘶嘶燃烧,他的声音沉得像铁,“煮的是十万冤魂的饱足感。”
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
冷十三已悄然消失在风雪中,身影如影子般贴地滑行,借着爆炸余波掀起的烟尘,钻入城墙底部一条隐蔽通风管。
七、六、五……
压力锅被重重砸在城门正下方,燃料舱自动开启,深紫色火焰顺着导管灌入加压腔。
整个装置开始嗡鸣,金属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那是苏家遗留在系统深处的“味觉共振铭文”。
四、三……
陆野握紧汤勺,体内元能狂涌,与系统数据流同步共振。
他能感觉到,那一碗碗赎罪餐种下的记忆种子,正在千万人心里发芽。
他们的愤怒、悔恨、觉醒……全都被这口锅吸收,压缩,提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低沉的“咚——”,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自地下蔓延而出。
刹那间,整座城墙剧烈震颤!
那层吞噬一切的禁味涂层,竟如干涸泥土般龟裂开来,蛛网般的裂痕迅速扩散。
随着“咔啦”一声脆响,大片涂层剥落,露出其下令人窒息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名字。
刻满了整面城墙内壁。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名字一个叠着一个,深深刻进合金之中,有的还带着血迹,有的已被磨平只剩轮廓。
那是过去三十年间,所有因“救世餐”而死、却被抹去身份的亡者名录。
风雪中,无数人跪了下来。
他们认出了亲人的名字。
大锤嫂仰头望着那片铭文之墙,虎目含泪,咬牙切齿:“你们把人当肥料……今天,老子就用你们欠下的债,烧开这扇门!”
轰——!
城门中央,一道裂缝缓缓张开,如同地狱之口吐出热气。
就在此时,通风管深处,冷十三的身影疾速穿梭。
红外视野中,地下纵横交错的管道网络赫然显现——粗如树干的金属管贯穿全城,连接每一户居民的饮食终端,最终汇入中央大殿下方一座庞大的控制枢纽。
“味控管道……”他瞳孔骤缩,“整座城市的食物分配,全是精神操控的一部分!”
他毫不犹豫抽出战术匕首,对准主阀切断装置。
“嗤——”
高压液体喷溅而出,腥臭如腐浆。
几乎同时,全城广播骤然响起,机械音冰冷无情,穿透每一条街道:
“检测到非法灶火……启动终焉净化程序。”
头顶之上,阴云翻滚如墨。
双锅城穹顶轰然开启,九口倒悬的青铜巨锅缓缓下降,锅底燃烧着惨白火焰,焰心竟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哀嚎无声,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头痛欲裂。
陆野抬头望天,脸色铁青。
而在远处高塔阴影中,烬余子拄着拐杖伫立良久,望着那九口巨锅的排列轨迹,嘴唇微颤,喃喃道:
“九狱焚心阵……他们竟然真的把它建成了。”寒风止息,雪落无声。
九口倒悬的青铜巨锅在空中剧烈震颤,惨白火焰如垂死挣扎的蛇信子般抽搐。
就在那令人神魂撕裂的哀嚎即将席卷全城之时,烬余子的声音穿透风雪,沙哑却如惊雷炸响:
“那是‘九狱焚心阵’!以万人之痛为薪柴,炼人心七情为燃料……唯有以真味逆流灌顶,方可破局!”
陆野瞳孔一缩,脑中系统数据流瞬间翻涌,《武道食神》的界面疯狂闪烁,一行古篆浮现:
「七情归灶,逆火焚天——任务更新:以怒、悔、爱、惧、盼、耻、笑七情真味,煮出破妄之羹,可解锁“宗师级·心火共鸣”」
他没有半分迟疑,汤勺一扬,指向身后七口并列架起的黑铁汤锅,声如雷霆:“归无咎主火,凌月控情,我把关!所有人——把你们最深的情绪,给我炖进这锅里!”
命令下达,车队全员行动。
第一锅燃起赤焰,是怒。
归无咎亲手将一块焦黑的异兽心脏投入锅中,那是他在锈肠堡亲眼所见、被活体解剖的同伴遗骸。
“他们说我们是废料。”他咬牙切齿,元能灌入炉膛,“今天,我就用他们的规矩,烧了他们的庙!”
第二锅泛起墨绿烟雾,是悔。
凌月跪在灶前,指尖轻抚一张泛黄照片——上面是个穿校服的女孩,笑容明媚。
她声音颤抖:“那天我逃了……如果我没跑,妹妹是不是就不会被拖进地下食堂?”泪水滴入汤中,激起一圈幽光涟漪。
第三锅浮出粉红氤氲,是爱。
大锤嫂沉默地取出一枚生锈的婚戒,扔进滚烫高汤。
她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记得,她丈夫死于“救世餐”推广日,尸体被做成营养膏,标号0739。
第四锅腾起灰雾,是惧。
一名年轻队员蜷缩着倒入一管透明凝胶——那是他从自己脊髓提取的恐惧激素。
“我怕……怕得每晚都梦见自己变成锅里的肉。”他哽咽着点燃引信,“可我现在更怕……什么都不做。”
第五锅升腾金霞,是盼。
老炊事兵捧来一小袋晒干的野花种子。
“我想活着看到春天。”他咧嘴一笑,满口缺牙,“种下去,总有人会收。”
第六锅泛出暗紫,是耻。
一名曾为双锅城宣传官的叛逃者,割破手掌,血滴入锅。
“我写过三百篇谎言。”他嘶吼,“今天,我要用羞愧煮出一句真话!”
最后一锅,迟迟未开。
众人屏息。
陆野看向躲在锅后的小油瓶——那个总爱偷吃被抓现行的少年。
小油瓶挠头傻笑:“我……我能讲个笑话吗?”
没人反对。
“那天大锤嫂说要查谁偷吃了新到的牛尾罐头,结果她自己打嗝都是牛肉味儿……还非说是风太大!”
话音未落,全场哄然大笑,连归无咎都呛了口汤。
就在这笑字出口的刹那——
最后一口锅轰然沸腾!
七色蒸汽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道旋转的味觉图腾,如同远古饕餮睁开了眼。
陆野猛然跃上主灶台,汤勺划破长空,七股情绪洪流顺着勺柄涌入系统核心,化作一声贯穿天地的指令:
“逆向灌注——开火!”
轰!!!
七口汤锅同时爆鸣,金色火焰自锅底喷涌而起,直冲云霄,与九口倒悬巨锅形成对流之势。
惨白火焰节节败退,扭曲人脸在金焰中发出无声尖啸,转瞬湮灭。
紧接着——反噬降临!
九口巨锅轰然倒卷,金焰如怒龙回扑,顺着管道逆流直上,尽数灌入中央大殿!
整座双锅城剧烈震颤,合金地面裂开蛛网状沟壑,穹顶崩塌,碎石如雨。
在漫天火雨中,陆野踏步前行,衣袍猎猎,脚下熔金淌火。
他穿过崩塌的门廊,走入废墟深处,眼前只剩一座残破高台,其上隐约可见一尊古老王座的轮廓,通体由未知金属铸成,此刻已布满裂痕。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
火焰映照下,王座残垣之上,赫然浮现一行刻痕深深的文字,仿佛早已等待千年: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风停,火熄。
陆野立于废墟之巅,望着那行字,心头忽如坠千钧。
而在大殿最深处,黑暗如墨,寂静无声。
一扇隐蔽舱门微微开启,幽蓝冷光缓缓渗出,映出内里巨大培养槽的轮廓。
数百枚悬浮的胚胎静静漂浮,面容安详——
每一个,都与归无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