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中沉浮,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苏易猛地睁开双眼,从短暂的昏厥中清醒过来时,预想中的空间撕裂之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粘稠的、充满生机的柔和包裹感。
他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中,缓缓下落。下方,并非破碎的星辰残骸或扭曲的毁灭能量,而是一片……望无际的、苍翠欲滴的古老森林!
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涌入鼻尖,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巨大的、堪比山峦的蕨类植物舒展着遮天蔽日的叶片,虬龙般的古藤缠绕着散发莹莹微光的参天巨树,无数从未见过的奇异花卉在林间寂静绽放,流淌着梦幻般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灵气,甚至比祖焱山的火灵之气还要浓郁数倍,吸上一口,都让人感觉修为隐隐增长。
这里没有日月,天穹是一种柔和的、仿佛由无数种绿色调和而成的混沌光泽,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温润地照亮着这片无边无际的绿色世界。
“这里是……”苏易稳住身形,轻轻落在一片巨大的、如同玉盘般的树叶上,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这与他想象中的、充满破灭与死亡的诸天战场核心区域,截然不同!这里生机勃勃,宁静祥和,仿佛一处被时光遗忘的仙境。
“一处……依附于战场残骸存在的……独立秘境?”柳如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同样浓郁的惊疑。她也已清醒,白衣翩然,落在苏易身侧,清冷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过于“完美”的天地,“如此浓郁的生机与完整的法则,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个大神通者,以无上法力,强行在这片毁灭之域中,开辟出的‘避难所’或者说……‘试验田’?”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能在诸天战场这种地方开辟并维持如此规模的秘境,其主人的修为,恐怕远超想象。
苏易压下心中的震撼,立刻感应灵魂深处的混沌源点。只见道种依旧在微微震颤,但传递出的不再是急迫的牵引,而是一种……如同回到家的安宁与舒适感?那强烈的共鸣,正源于这片秘境的深处。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柳如霜所追寻的那缕至阳气息,以及自己需要的“世界石”可能存在的波动,其源头,似乎也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这片绿色世界的最中心。
“道种称这里为‘摇篮’……”苏易低声对柳如霜说道,目光锐利地望向森林深处,“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无论是世界石,太阳精金,还是我身上的秘密,答案可能都在前面。”
柳如霜点了点头,仙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前蔓延,但很快,她眉头微蹙:“此地有古怪,我的仙识受到极大压制,无法及远。而且……太安静了。”
确实,这片森林生机如此浓郁,却听不到任何鸟鸣兽吼,只有风吹过巨大叶片发出的沙沙声响,静谧得令人心头发毛。
两人不敢大意,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植物间穿行。脚下的“土地”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粗壮坚韧的根须交织而成,踩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四周的植物都巨大得超乎常理,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行进途中,他们看到了一些更加奇异的景象:一条完全由散发着清香的琥珀色树脂凝固而成的河流,在森林中静静流淌;一片空地上,生长着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灌木,枝叶间凝结着露珠般的精纯灵液;甚至在一处藤蔓缠绕的崖壁上,他们发现了几具早已失去生机、与周围植物几乎融为一体的巨大骸骨,其形态不属于任何已知种族,骸骨上残留的威压,让苏易感到阵阵心悸。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精心维护的、收藏了诸多古老物种的……花园?或者说,墓园?
越往深处走,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压迫感就越强。四周的树木变得更加高大,树皮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叶片上的脉络如同天然的阵法符文,流转着微弱的光芒。
突然,苏易停下脚步,目光凝重的望向前方。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低矮的、由无数翠绿藤蔓自然缠绕而成的拱门。拱门之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形似莲台的纯白花朵,花瓣晶莹剔透,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芒。
而在那花朵的中心,并非花蕊,而是悬浮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流淌着混沌气流、内部仿佛有日月星辰虚影生灭不息的……奇异石头!
那石头散发出的气息,厚重、古老、包容万物,仿佛一方世界的雏形!
“世界石!”苏易和柳如霜几乎同时低呼出声!
没想到,苦苦寻觅的世界石,竟然如此轻易地出现在眼前?而且是以这种……仿佛被精心供奉起来的方式?
但两人都没有贸然上前。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易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仔细观察。他发现,那块世界石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自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细微涟漪,并与脚下这片巨大的根须大地、乃至整个秘境产生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它就像是……这片秘境的心脏?
而柳如霜的目光,则越过了世界石,投向了拱门之后。在那里,她感受到了一缕极其精纯、却同样被某种力量约束着的至阳气息,与太阳精金的描述极为吻合!
机遇就在眼前,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却让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此地……有主。”柳如霜声音低沉,做出了判断。如此重要的神物,绝不可能毫无防护。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拱门上方的纯白花朵,微微颤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一个温和、苍老、仿佛与这片古老森林同寿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识海中响起:
“漫长的岁月过去了……终于,有新的‘种子’,来到了‘遗翠之境’……”
声音不带丝毫敌意,反而充满了某种……期待与感慨?
苏易和柳如霜心中一震,警惕地望向四周,却看不到任何身影。
“不必寻找,年轻的承载者,以及……身负玄冰之伤的仙子。”那声音继续响起,仿佛洞察了一切,“我乃此境之灵,亦可称我为……‘守园人’。”
守园人?遗翠之境?
“前辈。”苏易定了定神,恭敬地行礼,“晚辈二人无意闯入宝地,只为寻求世界石与太阳精金,救治自身与友人伤势,绝无冒犯之意。”
“世界石……太阳精金……”守园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它们确实在此。但,它们是维系此境存在的基石之一,亦是……筛选‘资格’的凭证。”
“筛选资格?”苏易心中一动。
“不错。”守园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遗翠之境,乃‘建木’最后一块碎片所化,是万灵之‘摇篮’,亦是希望之‘孤舟’。世界石,是它的核心。而太阳精金,是维持其生机不灭的光源。”
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人神、支撑宇宙的远古神树?!它竟然还有碎片存世,化作了这片秘境?!
苏易和柳如霜都被这惊人的信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汝,身负‘归墟之引’。”守园人的意念转向苏易,带着一种审视,“是终结,亦是开端。是毁灭,亦蕴含新生。建木感知到了你的到来,故而星门开启。”
“汝欲得世界石,需证明汝有承载‘世界’之器量,而非引其走向‘归墟’。”守园人的声音严肃起来,“前方,‘试炼之路’已为汝开启。通过它,世界石与太阳精金,皆可赠予汝。若失败……”
守园人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然说明了一切。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拱门之后,那片原本平静的空地,景象骤然变幻!一条由无数发光根须铺就的、蜿蜒通向秘境更深处的道路,凭空出现!道路两旁,那些巨大的植物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或温和、或凌厉、或充满诱惑、或蕴含杀机的种种气息!
试炼之路!
苏易看着那条光芒流转的道路,又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柳如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没有立刻踏上道路,而是转向柳如霜,轻声道:“柳姑娘,你的伤势未愈,在此等我。这条路,我自己去。”
柳如霜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有担忧,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知道,这试炼是针对苏易的,她若强行跟随,恐生变故。
“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苏易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迈步踏上了那条发光的根须之路。
在他踏上道路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幻!他仿佛瞬间脱离了遗翠之境,出现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记忆与情感碎片构成的混沌海洋之中!
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无数陌生的、强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同时,一个个模糊的、仿佛是他自己,又仿佛是别人的身影,在混沌中浮现,带着质问,带着诱惑,带着杀意!
“证明你的器量……证明你有资格承载‘世界’,而非将其拖入‘归墟’……”守园人的声音如同背景音,在混沌中回荡。
苏易稳住心神,知道这试炼关乎心神与意志。他紧守灵台清明,体内平衡节点缓缓运转,圣焰的纯净与冥炎的死寂交织,如同定海神针,抵御着外界的情感洪流。
他一步步向前,在混沌中穿行,应对着层出不穷的幻象与考验。
而在外界的柳如霜眼中,苏易踏上那条路后,身影便变得模糊不清,被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只能隐约看到他在光路上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她盘膝坐在拱门外,一边调息,一边警惕地守护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笼罩苏易的光晕骤然剧烈波动起来!柳如霜猛地站起身,美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光晕之中,苏易的身影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前进的步伐变得无比艰难,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就在柳如霜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
“嗡!”
一声轻鸣,自秘境的最深处,那仿佛支撑着整个天地的、一棵若隐若现的、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古老树影方向传来!
一道温和的、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色光华,如同受到召唤,跨越空间,瞬间没入了苏易所在的试炼光路之中!
与此同时,守园人那一直平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颤抖?
“建木的认可……竟是……主动赐福?!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