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域,永恒的混沌气流缓缓流淌,将时间的概念也一并模糊。
苏易盘膝坐在光滑如镜的暗灰色地面上,双目紧闭,心神已完全沉入怀中那方名为“世界石”的混沌奇物之中。
与之前被动激发其威能不同,这一次,他是主动的探索者,试图以自身意志,去沟通、去理解、去初步炼化这方仿佛蕴藏着一个小型世界的基石。
意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他再次“看”到了那方正在缓慢孕育的微缩世界虚影,山川的轮廓,河流的雏形,星辰轨迹的微光……一切都充满了原始而磅礴的生机,但也极度的脆弱和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因法则的冲突而崩解。
“承载……而非占有……调和……而非压制……”
灰袍老者的话语在他心间回响。他不再试图以蛮力去控制,而是将自身的神念,化作最温和的触须,小心翼翼地融入这片雏形世界的基础法则之中。
他调动体内那初步平衡的节点,将丹尊道统的勃勃生机,如同甘霖般洒向干涸的“大地”;将寂灭修罗道统的死寂之力,约束引导,化作稳定边界、吞噬内部躁动能量的“堤坝”;甚至尝试引动一丝圣焰的创生之光,去点亮那虚幻的“太阳”,引动一丝冥炎的终结寒意,去平衡过盛的“生机”……
这是一个极其精微而危险的过程,如同在锋利的刀尖上构筑沙堡。他的心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在那多种高位格力量的温和介入与调和下,那方原本极不稳定的雏形世界虚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分!虽然依旧模糊,但那种随时可能崩解的感觉减弱了。世界石本身与他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更加紧密,那股“承载”与“稳定”的厚重道韵,开始缓缓反哺他的肉身与灵魂,滋养着他因强行突破和连番大战而有些虚浮的筑基道基。
他感觉到,自己对体内那几种驳杂力量的掌控,似乎也随着对世界石炼化的深入,变得更加得心应手。那脆弱的平衡节点,在世界石道韵的浸润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无形的膜,变得更加坚韧。
这是一种“悟”,并非力量层次的直接提升,而是对力量本质、对“存在”之道更深层次的理解。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苏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后的湛然神光。他成功地在世界石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初步精神烙印,虽然距离完全炼化还遥不可及,但已能初步调动其“稳定”与“承载”的威能,这对于压制体内道种和调和力量冲突,意义重大。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时间便转头看向身旁。
柳如霜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块平坦的暗色晶体上,双目紧闭,容颜在混沌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清丽绝伦,却也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脆弱。她眉心的玄冰魄裂痕被一股柔和的无名之力封印着,不再恶化,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
苏易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复杂。他站起身,走到晶体旁,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她。记忆中,她总是清冷如霜,强大而神秘,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动摇。可如今,她却为了守护他,一次次伤及本源,陷入沉眠。
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与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如同触电般缩回。
他怕惊扰了她的安宁,也怕……亵渎了这份静谧的美好。
“柳姑娘……”他低声轻唤,声音在寂静的无名之域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迅速被混沌吞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毫无动静的柳如霜,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她眉心那被封印的玄冰魄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她自身冰寒气息截然不同的……灼热金光,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那金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精纯至极、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阴寒的至阳气息!它如同被困在冰层下的火种,顽强地挣扎着,试图冲破玄冰魄的束缚!
“这是……太阳精金的气息?!”苏易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这金光的来源!
他之前将太阳精金收入混沌源点外围空间时,并未直接交给柳如霜,因为她说过需要特殊法门才能炼化。可此刻,这太阳精金的气息,为何会主动出现在她的玄冰魄深处?而且,似乎正在与她本源的核心产生某种奇异的……冲突?或者说……融合?
随着那点金光的闪烁,柳如霜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秀眉微蹙,原本平稳的气息也出现了细微的紊乱。她那素白的长裙之下,身体表面竟然开始交替浮现出极淡的冰蓝色纹路与金红色光晕!一股冰火交织、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开始从她体内弥漫开来!
冷热交替的气流,甚至让周围混沌的空气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不好!”苏易心中大急。柳如霜玄冰魄受损极重,本源不稳,此刻若被太阳精金这至阳之力强行冲击,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会道基彻底崩毁!
他不及多想,立刻伸出手掌,轻轻按在柳如霜的额头,试图以自身刚刚初步掌控的世界石稳定之力,帮助她平息体内那冰火冲突的乱流。
然而,当他的世界石之力甫一接触柳如霜的眉心,异变再起!
那点挣扎的金光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竟顺着他的世界石之力,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至阳气息,反向流入了苏易的体内!
这股至阳气息进入苏易身体的瞬间,他体内那平衡节点中的圣焰权柄碎片,如同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召唤,瞬间活跃起来!而与之对立的寂灭冥炎法则,则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排斥的波动!
与此同时,他灵魂深处的混沌源点,也对这股外来的、品质极高的至阳力量产生了反应,传递出一丝探究与……微弱的吸引之意?
更让苏易心神剧震的是,一直沉寂的、代表着“阵皇”道统的那条时间线,似乎因为这股涉及能量调和、平衡构架的外力介入,而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过来一段关于“阴阳平衡”、“能量枢纽”的模糊阵法感悟!
一时间,苏易自身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他既要稳住柳如霜体内冲突的力量,又要调和自身因至阳气息涌入而产生的细微失衡,还要分心消化阵皇道统那突如其来的感悟。
就在这内外交困、情况愈发错综复杂之际——
那枚贴在他胸前的龙纹逆命佩,再次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温热。这一次,并非针对外敌,而是仿佛在……安抚?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某种古老庇护意味的微光扫过他的全身,他体内那因至阳气息涌入而产生的细微躁动,竟瞬间平复了下去。
连带着,通过他作为桥梁,柳如霜体内那冰火冲突的乱流,也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抚平,那闪烁的金光与冰蓝纹路渐渐隐去,她的脸色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眉宇间那丝痛苦尚未完全散去。
苏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收回手,心有余悸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柳如霜,眼神充满了担忧与困惑。
太阳精金为何会主动与柳如霜的玄冰魄产生联系?这究竟是福是祸?龙纹佩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它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而方才阵皇道统的被动触发,是否预示着,解决柳如霜伤势乃至自身力量平衡的问题,阵道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无数疑问萦绕在苏易心头。
就在这时,灰袍老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不远处。他目光扫过柳如霜,最终落在苏易身上,那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了然:
“至阳与极阴,本就是相生相克,互为根源。太阳精金感应到同源(圣焰)与契机(你的接触),自发尝试与其融合,不足为奇。只是……过程凶险,非有‘九天暖玉’居中调和,或极高明的《阴阳涅盘法》引导,恐难成功,反而会加速其玄冰魄的崩解。”
老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苏易的身体,落在了他胸前的玉佩上,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至于你……身负的因果与变数,比老夫预想的更为复杂。福兮祸所伏,好自为之。”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缓缓淡化,融入混沌,留下心中波澜再起的苏易,独自面对昏迷的柳如霜与更加扑朔迷离的前路。
柳如霜的伤势,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而解决这变故的关键——“九天暖玉”或《阴阳涅盘法》,又该去何处寻觅?
苏易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柳如霜依旧苍白的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