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坠地,化作一道清冷身影。
栀晚已立于天池郡城门外,青丝如瀑,白裙摇曳。
瞬间,她的神识便如潮水般铺开,瞬息笼罩整座连绵数千里的城池。
当栀晚的神识扫过时,红白仙裙女子似有所感,微微仰头,望向栀晚方向。
片刻,栀晚眼前一亮,暗道:“这小子,怎么哪都有你。”
恰在此时,腰间传音玉简明灭闪烁。
栀晚眼疾手快,将玉简拿远三寸,果不其然,那头传来女子含怒的嗓音。
“谁许你擅自离山的?灵脉之事与你何干?立刻,现在,赶紧给我滚回来,否则……便不必再回离山了。”
栀晚撇了撇嘴,声音拖得老长:“知道啦,师姐。那我就不回山了,在外做个逍遥的散修,也挺好。”
那头的商清微骤然沉默不语。
栀晚咧起嘴角,对着玉简轻唤:“师姐?还在听吗?喂——喂!”
片刻,玉简中传来一声轻叹,商清微的语气柔软起来,带着些许幽怨。
“唉,你就忍心师姐一个人,在执事峰,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栀晚笑眼盈盈:“怎么会忍心呢?要不……师姐也随我一起做散修啊?”
商清微:“滚!”
随即商清微肃然道:“眼下正值北域诸派结盟之际,你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若是搅了联盟共抗仙盟的大计,山上那些老家伙怪罪下来……你自己担着。”
栀晚顿时不屑道:“切,一群心黑手脏的玩意儿,尽做一些自欺欺人的把戏。”
商清微:“......”
栀晚忽然笑出声:“要不师姐你也开宗立派?这样我便不用做散修啦。”
玉简光芒瞬间消散。
栀晚捧腹笑出声来,裙摆随风轻荡:“唉,可怜的师姐……真叫人心疼呐。哈哈哈——”
与此同时,黄府水榭中,林尘正与黄兴对坐小酌。
精致的灵食佳肴摆满桌面,沐玄音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环佩轻响,一位身着锦缎、容貌姣好的贵妇人牵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款款走来。
那男孩穿着绸缎衣裳,面色倨傲,目光在席间流转,最后定格在埋头苦吃的沐玄音身上,神色中闪过一丝嫌弃。
“夫君。”贵妇人对着黄兴盈盈一礼,又向林尘微微颔首,“这位便是林仙师吧?妾身柳氏,携犬子明轩,特来拜见。”
黄兴脸上堆满热络笑容,一把拉过锦衣少年:“明轩,快来拜见林先生!若能得林先生指点一二,可是你天大的造化!”
黄明轩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林尘,心中嗤笑:“我爹自己也不过是个宗门边缘的外门弟子,他能结交的,又能是什么高人?”
他嘴角一撇,敷衍地拱了拱手:“见过林先生。”
林尘微微颔首。
黄兴殷切开口:“林尘啊,你瞅瞅,我儿可有修行天赋?”
林尘神色微顿,目光在黄兴期盼的脸上停留片刻。
他心中暗叹,一个沐玄音已让他难以抽身,若再添个黄明轩,往后怕是永无宁日。
他斟酌词句:“黄公子天资聪颖,前往仙门修行,想必前程不可限量。”
黄明轩心中冷笑一声:“戚~,这还用你说。”
黄兴眼中光彩黯淡了一瞬,仍强笑着追问:“那若是……送去离山呢?你觉得可行否?”
黄明轩却猛地抬起头:“离山?爹,我要去云梦仙宗!要学那万古无一的神女法相。”
林尘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口,暗自松了口气。
黄兴双眼一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必须去离山!”
黄明轩本就被强行安排拜师满心不情愿,此刻亲耳听到不是去向往已久的云梦仙宗,心中压抑的怨气更盛。
他只觉黄兴眼界狭隘,这股无处发泄的悲愤在他胸中翻腾,当目光落在沐玄音身上也充满的敌意。
瞧她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寒酸吃相,又能是什么高人?
他竟走到桌边,指着沐玄音嫌弃道:“爹,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吃相真是丑死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沐玄音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小脸上还沾着糕点屑,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措。
看了看面前空了大半的盘子,又看了看一脸鄙夷的黄明轩,默默地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回碟子里,低下头,小手揪着衣角。
红白仙裙女子见沐玄音这般神情,凤眸微眯,瞥了眼林尘。
林尘脸上的浅笑瞬间淡去,眼神渐冷,伸手轻轻拍了拍沐玄音的后背,将那块被她放下的糕点重新拿起,塞回她的小手里。
黄兴勃然变色,厉声呵斥:“你个混账东西!赶紧赔罪!学堂的礼仪道德,都白学了吗?”
柳氏慌忙拽住黄明轩衣袖低斥:“轩儿休要胡言!”
黄明轩被双亲训斥后,反倒更激起了性子,扯着脖子嚷道。
“我说错什么了?瞧她这寒酸相,还有他,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爹,你可要擦亮眼,别被蒙骗了。”
说着竟抬手直指林尘面门,还不待林尘有丝毫反应,然而这份平静,却比任何呵斥都让黄兴感到恐惧。
“孽障!”黄兴须发皆张,练气巅峰的威压轰然爆发,袖风扫过竟将亲生儿子掀飞丈远。
黄明轩重重砸在梁柱上,咳着血沫滑落在地。
黄兴看着倒地的儿子,心疼与怒其不争交织。
他先前再三交代,定要与林尘交好,做不成弟子,也能有份情谊。
他瞪向柳氏的眼神带着怒气,似在质问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柳氏触及黄兴的目光,立即低头,快步上前搀扶。
黄兴不再理会,转身朝林尘深深作揖,满脸歉意:“林尘啊,小儿无知,被他娘惯坏了。玄音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啊!”
林尘静立原地,望着眼前这对父子,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涩意,自己刚来,便弄得人家父子反目。
他自幼便无父无母,也不曾体会过这寻常人家的亲情牵绊。
他能理解黄兴为儿子苦心铺路的深沉父爱,亦能明白黄明轩的少年意气、向往更广阔天地的心情。
可他终究未曾体会过这些,所以,他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黄兴的肩膀:“有些缘分,强求不得。”
黄兴仍满脸殷切地望着林尘,他怎么也想不通。
自己再三交代林尘天赋异禀、重情重义,若能得些许照拂,黄家便可多荣光百年,为何会落得这般局面。
水榭内的气氛恰至微妙处,一道声音却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二叔,老太爷有令,请各房前往祠堂议事。”
林尘循声望去,却见廊下立着一人,当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那男子眼底的惊色迅速褪去,浮现一抹果然如此的厉色。
“你果然是二房的人,设局害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