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公园“浊水明钓”的视频和照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网络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浪。#光河真相#、#清水公园浊水#、#陈小鱼钓鱼#等词条接连冲上本地热搜榜首。那条腹部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鲫鱼、检测仪上超标的数据、以及现场官员与悦水人员难看的脸色,构成了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支持陈小鱼的声音第一次在舆论场上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市民的愤怒、担忧和质疑如潮水般涌向相关部门和悦水集团的官方账号。
然而,风暴中心的陈小鱼,却感受到了比以往更沉重的压力。公开对抗意味着再无退路。悦水集团的报复来得迅捷而猛烈。先是“老渔记”渔具店接连收到税务、消防等多个部门的“突击检查”,虽未查出大问题,却足以让老周不胜其扰。接着,林夕所在的科研机构领导“委婉”地找她谈话,暗示她“专注于学术,减少不必要的公众参与”。更阴险的是,网上开始出现大量经过剪辑、拼接的“爆料视频”,断章取义地呈现陈小鱼与张策在码头、在下水道口附近的同框画面(多是偷拍角度),配以引导性解说,暗指陈小鱼与悦水内部人员“勾结炒作”、“剧本表演”,目的是为了“索取天价封口费”或“打击商业竞争对手”。舆论再次出现了撕裂的迹象。
“他们想把水搅浑,把一场公共环境问题,扭曲成个人恩怨和商业阴谋。”老周坐在店里,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一枚老鱼钩,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忧虑,“小鱼,你现在成了他们的‘鱼饵’,他们想用你来钓出更多的反对者,一网打尽。”
陈小鱼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老城区斑驳的墙壁。他知道老周说得对。悦水集团能量巨大,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正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而自己,就是那张网中心最显眼的诱饵。被动等待,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但这次,不能再是正面的公开对抗。
张策在那次公园冲突后,发来了一条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小心,‘清道夫’已出动。源头不在水里。”
“清道夫”?源头不在水里?陈小鱼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张策在提醒他危险,也似乎在暗示调查方向。“源头不在水里”,那在哪里?在那些审批文件里?在那些看似合法的工程背后?他想起了红星化工厂那个提桶的工装身影,以及北山水库那艘神秘的作业船。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庞大的系统运作,而不仅仅是往河里排污那么简单。
父亲手札里有一页不起眼的记载,突然浮现在他脑海:“水之病,其源在岸。治水不治岸,如扬汤止沸。” 光河的病,根源在于沿岸的土地利用,在于那些被掩盖的发展史。悦水集团不仅是当下的污染者,更可能是历史遗留问题的继承者和掩盖者。
一个新的计划在陈小鱼脑中逐渐清晰。他要去钓一条更大的“鱼”,一条能揭开更深层黑幕的“鱼”。这次的目标,不是水下的生物,也不是水质数据,而是——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些人刻意想要隐藏的“信息”。他要利用自己现在备受关注的“钓者”身份,设置一个特殊的“钓局”。
他通过林夕,联系上了一位值得信赖、且对悦水集团过往项目有所质疑的资深调查记者。双方进行了一次秘密会面。
几天后,一个看似偶然的消息在几个环保志愿者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陈小鱼因近期压力过大,决定暂时离开城市,去郊外一段未被开发、水质极佳的山涧溪流进行一段时间的“静修和野钓”,寻找内心的平静,并承诺回归时会带来“真正关于光河希望的发现”。消息传得有模有样,甚至附上了几张风景优美的山涧照片(实为旧图)。
暗地里,陈小鱼和记者团队却布下了真正的“钓饵”。他们精心伪造了一份看似来自悦水集团内部、标注为“绝密”的电子档案片段,内容涉及多年前一桩与红星化工厂地块收购、土壤修复资金去向密切相关的旧事,其中提到了几个关键人物和一笔模糊的“特别费用”。这份伪造档案被通过加密且可追踪的途径,“无意中”泄露给了一个与悦水集团关系密切、以爆料牟利的知名“水军头目”。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如果悦水集团急于掩盖过去,那么这份能牵连出更大旧案的“机密”一旦出现,必然会引蛇出洞。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泄露源”,并试图销毁或否认相关记录。而记者团队则在外围布控,严密监控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是派人拦截试图接触“知情人”的陈小鱼?还是紧急潜入相关档案场所进行篡改或销毁?无论哪种反应,都将是他们揭露黑幕的铁证。
这天傍晚,陈小鱼背着鼓鼓的登山包,里面装着真正的野钓装备和一些生活用品,刻意在小区门口被几个“恰好”蹲守的媒体拍到,然后坐上了一辆事先约好的网约车,方向直指城外远郊。他看起来神情疲惫而坚定,符合一个需要暂时逃离喧嚣的形象。
车子驶出市区,汇入城郊公路的车流。陈小鱼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轮廓。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庞大都市冰冷而繁华的骨架。他知道,自己并非真的逃离,而是以退为进,深入一个更为凶险的漩涡。这一次,他抛出的不是鱼钩,而是他自己,作为一枚探路的棋子,一枚带着倒刺的钓饵,去垂钓那隐藏在都市最深处的黑暗。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父亲留下的锈蚀鱼钩,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车灯照亮前方未知的道路,而在他身后,一张针对谎言与罪恶的大网,正悄然张开。这场以城市为河、以人心为鱼的垂钓,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