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逆流之饵
安全屋的门在第11天清晨被打开,比平时送餐的时间早了许多。进来的不是熟悉的警员,而是严副组长本人,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面色冷峻、穿着不同于市局制服的高级警官。
“陈小鱼同志,”严副组长的语气依旧刻板,但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基于目前掌握的新情况,以及考虑到你个人的强烈意愿,经上级批准,对你的保护性措施现在解除。”
陈小鱼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注意到严副组长用了“同志”这个久违的称呼,而那两名高级警官的肩章样式,明显属于更上一级的机构。是U盘的解密有了突破性进展?还是他那个绝望的“鱼线传讯”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这是你的个人物品。”严副组长递过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陈小鱼被收走的手机和一些零碎东西。“你可以离开了。不过,鉴于你仍是重要证人,并且对方可能仍对你有威胁,我们希望你能保持通讯畅通,并尽量避免前往已知的危险区域。”
陈小鱼默默地接过袋子,检查了一下手机,已经没电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扇门走出去,并不意味着安全,只是换了一个更大、更复杂的“钓鱼场”。
走出那栋压抑的大楼,重新呼吸到带着汽车尾气和早点铺烟火味的空气,陈小鱼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熙攘的人流让他微微眩晕。他没有停留,快步混入人群,在几个街区外找了一家便利店,借用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数百条信息瞬间涌入,大部分来自林夕和老周。他先给林夕回了电话。
“小鱼?!是你吗?你怎么样了?你现在在哪里?”林夕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无比。
“我没事,刚出来。见面说,老地方。”陈小鱼报了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位于老城区边缘的一个小公园的名字,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观察。
一小时后,公园角落的长椅上,陈小鱼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林夕和老周。短短十几天,林夕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老周则更是沉默,只是用力拍了拍陈小鱼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后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张策他……”林夕声音颤抖。
陈小鱼简要说了一遍西山砖窑的经过和张策的死,略去了水下机器人的细节,只强调U盘是关键。然后,他急切地问:“你们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林夕和老周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困惑。“特别的东西?没有啊。你被带走后,我们也被各种名义‘约谈’过几次,行动也受到一些……关注。但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老周托了很多老关系,但都石沉大海。直到昨天,好像风声突然变了。”
“变了?”
“嗯。”老周接口,声音低沉,“昨天下午,先是来了两个说是省厅的人,问了些关于光河老河道和早年市政工程的问题,态度很严肃,但……比较讲规矩。然后晚上,我店里接了个奇怪的电话,对方没说话,只响了三声就挂了。我查了号码,是公共电话亭。”
省厅的人?奇怪的电话?陈小鱼心跳加速。这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有更高级别的力量介入了,但敌友难辨。他那个顺着下水道放出的“鱼钩”,到底引来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代码:“xq-7b\/83。”
林夕和老周一脸茫然。
陈小鱼将他关于这个代码可能是地下管网定位编码的猜想说了出来。“张策临死前提到‘清道夫’利用地下管网,这代码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关键节点的位置!我们必须找到它!”
“可是,就算知道位置,我们怎么接近?那里肯定是高度警戒的区域。”林夕担忧地说。
陈小鱼的目光投向公园中央那个干涸了多年、如今只剩杂草和垃圾的景观池。“我们不能接近,但我们可以让它自己‘出来’。”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这个计划的核心,依然是“钓鱼”,但这次要钓的,不是水下的生物或证据,而是整个“清道夫”系统的应激反应!
“我们需要制造一场‘堵塞’。”陈小鱼眼神锐利,“在这个代码可能指向的管网节点上游,制造一场不大不小、但足以引起系统注意的堵塞。就像在河里扔下一块大石头,观察会惊起什么样的鱼,水流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他解释,庞大的地下管网系统如同人体的血管,有着复杂的监控和调节机制。如果一个关键节点上游出现异常堵塞,可能导致局部压力变化、甚至触发警报。负责维护“清道夫”的人必然会被惊动,前去排查。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这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林夕反对。
“这是我们唯一能主动出击的机会。”陈小鱼语气坚决,“我们不能等,等来的可能是更彻底的灭口或掩盖。必须把水搅浑,把藏在最深处的的东西逼出来看看!”
老周沉默地听着,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堵哪里?怎么堵?”
陈小鱼拿出手机,调出存在里面的城市老旧管网图(这是他之前调查时费尽心思弄到的)。“根据代码推测,‘xq’很可能指‘西区’,‘7b’可能是第七号主干管道的b支线,‘83’是节点号。结合老地图,这个节点的大致区域,应该在……”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老城区与新兴商业区交界处的一片地方,“……应该在老货运码头旧址的地下,现在那里上面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库。”
在购物中心地下车库对应的管网节点上方制造堵塞?这想法听起来疯狂!
“我们需要一种能快速膨胀、又不会立即被常规疏通手段解决的物质。”陈小鱼继续说着他的计划,“林夕,你是学环境的,有没有什么东西……”
林夕蹙眉思索,突然眼睛一亮:“有一种高分子聚合材料,常用于管道临时封堵抢修,遇水后会迅速膨胀几十倍,形成凝胶状固体,需要专用化学溶剂才能溶解。实验室有样品……”
“就用这个!”陈小鱼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秘密筹备。林夕利用实验室管理的小漏洞,“借”出了少量那种高分子材料。老周则动用他几十年积累的人脉,找到了一名早已退休、但对老城区地下管网了如指掌的老管道工,巧妙地核实了陈小鱼推测的节点位置大致准确,并且拿到了那个区域管网检修井的大致位置图。
行动时间定在周末夜晚,购物中心人流高峰期过后,车库车辆相对较少时。陈小鱼负责潜入车库,找到对应的检修井,投入“堵塞物”。林夕和老周则在外围不同地点策应,观察异常动静,并随时准备接应或报警。
周末夜,十一点。购物中心灯光渐熄。陈小鱼穿着一身深蓝色工装,背着工具包,伪装成下班的水电工人,混入了地下二层车库。按照地图指引,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写着“市政管网 严禁开启”的铸铁井盖。
四周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上坡道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工具撬开沉重的井盖,一股潮湿沉闷的气息涌出。井下黑暗深邃,只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
他毫不犹豫,将那个用防水膜包裹好、设置了延时遇水膨胀装置的高分子材料“炸弹”,准确地投入了管道深处。然后,迅速盖好井盖,清理痕迹,快步离开。
他没有走远,而是按照计划,躲进了车库另一端的消防通道楼梯间,从这里可以隐约观察到井盖方向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二十分钟过去了,毫无动静。是失败了吗?材料没起作用?还是节点推测错误?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突然从地下深处传来!紧接着,他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同时,远处那个他动过手脚的井盖边缘,似乎有极淡的白色水汽渗出!
成功了!“堵塞物”起效了!管道内的压力正在发生变化!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库入口处,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闪着诡异的应急灯,悄无声息地快速驶入!它们没有像普通车辆那样寻找车位,而是径直朝着陈小鱼所在的这个偏僻角落疾驰而来!
陈小鱼心中一凛,立刻通过加密对讲机低声通知外面的林夕和老周:“鱼来了!是‘清道夫’!你们快撤,按计划b行动!”
他刚说完,那两辆厢式车已一个急刹,停在了那个冒出水汽的井盖旁边。车门滑开,跳下七八个穿着灰色连体制服、戴着防毒面具和头灯、动作迅捷专业的人员。他们手持奇特的探测仪器,迅速包围了井盖,两人负责警戒,其余人则开始熟练地开启井盖,准备下井作业。
陈小鱼躲在暗处,屏住呼吸,用手机的长焦功能清晰地拍下这些人的装备、车辆特征(虽然车牌被遮挡)、以及他们的行动。这些影像,将是揭穿“清道夫”存在的铁证!
然而,就在他以为计划顺利时,一个负责警戒的灰衣人手中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滴滴声!那人立刻指向陈小鱼藏身的楼梯间方向!
“楼上有人!电子信号泄露!”
暴露了!陈小鱼心头巨震!是手机信号被探测到了!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楼梯上方狂奔!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站住!”
追逐,在这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再次上演。这一次,他抛出的“逆流之饵”,成功地钓出了深藏水下的“巨物”,但自己也瞬间陷入了被巨物反噬的致命危险之中。车库的灯光在他头顶飞速掠过,如同命运闪烁不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