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地铁暗流
地下车库的冷白灯光在身后拉成扭曲的射线,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像敲在陈小鱼紧绷的神经上。身后的追击者训练有素,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精准地咬着他的轨迹。他能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简短、冰冷的指令声,混杂着衣袂破风和粗重的呼吸。这不是街头混混的追逐,这是一场专业、高效的猎杀。
陈小鱼的大脑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飞速运转。他不能跑向出口,那里肯定已被封锁。他必须利用地下迷宫般的地形。记忆像一张模糊的图纸在脑中展开——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库与邻近的地铁站通过一条长长的、通常封闭的消防通道相连!那是多年前规划留下的遗迹,他曾在一张极其古老的市政图纸上瞥见过!
一个急转,他冲向车库最深处一片堆满废弃建材和积灰车辆的阴影区域。追击者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他凭借记忆,在布满管道的墙壁上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锈蚀的金属小门。没有门把,只有一道几乎看不清的缝隙。
赌一把!他侧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撞!“哐当”一声闷响,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竟然被他撞开了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带着霉味和尘埃的冷风从门后涌出。他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反手试图将门推回,但锈死的门轴卡住了。
“这边!他进通道了!”追兵的声音近在咫尺。
陈小鱼顾不上许多,转身就在绝对的黑暗中狂奔。这是一条废弃多年的维修通道,脚下是硌脚的碎石和不知名的垃圾,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轰鸣。他掏出早已关掉屏幕、只剩一点点电量的手机,用电源键的微弱光芒瞬间照亮前方,随即立刻熄灭,像萤火虫一样,依靠瞬间的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轰隆声。是地铁隧道!他奋力冲向光亮处,发现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得更厉害的铁栅栏,外面就是地铁轨道的侧壁。栅栏的底部有几根栏杆已经断裂,留下一个狭窄的缺口。
他俯身,像泥鳅一样艰难地从缺口钻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冰冷、布满油污的轨道检修平台上。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列地铁列车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眼的光芒,从他面前的轨道上呼啸而过,强劲的气流几乎要将他卷倒。
列车驶过,隧道暂时恢复昏暗。他听到通道另一头传来追兵试图破坏栅栏的声音。不能停留!他沿着检修平台,向着列车驶来的反方向拼命奔跑。隧道壁上的指示灯像鬼火一样闪烁,映照出他狼狈逃窜的身影。
必须回到地面!他需要一个出口。他记得这条线路有几个老旧的、现已封闭不用的通风井或紧急出口。他一边跑,一边抬头搜寻。终于,在隧道拐弯处,他看到了一个嵌在壁上的、锈迹斑斑的铁梯,向上延伸,没入黑暗,顶端似乎是一个圆形的、被封住的井盖。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他抓住冰冷的梯子,奋力向上攀爬。井盖异常沉重,边缘被多年的污垢封死。他用肩膀抵住,双腿蹬在梯子上,使出吃奶的力气。
“嘎吱——”井盖被顶开了一条缝隙,潮湿冰冷的夜空气涌入。他奋力将井盖推开,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然后迅速回身将井盖拉回原位。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僻静的后巷,周围是高耸的写字楼,霓虹灯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暧昧的紫色。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悦水集团(或者说“清道夫”)的能量超乎想象,他们竟然能调动如此专业的行动力量。地铁里的追逐证明,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不惜在公共区域进行准军事行动。他拍下的那些影像,是足以致命的证据。
他不能回家,不能联系任何已知的熟人。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都市幽灵”,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亡命徘徊。
他从工具包底层(一直随身携带)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现金,这是他的最后储备。他在一家快要打?的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和水,还有一个廉价的预付费手机(SIm卡已预先准备好)。然后,他像一缕游魂,消失在老城区错综复杂的蛛网小巷深处。
他找到一个无人管理的、堆满杂物的楼顶天台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夜风凛冽,城市的光污染掩盖了星光。他蜷缩在阴影里,用新手机,插入SIm卡,开机。他需要联系外界,但必须绝对小心。
他登录了一个极其冷门的、需要多层跳转的匿名论坛,在一个早已沉寂的钓鱼技术讨论帖下,用预先与林夕约定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暗语留言:“风大浪急,鱼饵已撒,盼潮信。” 这是报平安,也是告知行动已触发,等待下一步指示。
接下来是漫长的、煎熬的等待。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他警惕着楼下任何不寻常的声响,天台的铁门是否被推开。寒冷和饥饿折磨着他,但更折磨人的是孤独和对未知的恐惧。
几小时后,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被接收。解码后,内容让他精神一振:
“饵已惊鱼。影像关键。‘清道夫’有内部分歧,张策线未绝。现有‘深水’愿接触,但需验明正身。明晚十一时,三号码头,旧龙门吊下。暗号:‘今晚潮水能钓到石斑吗?’ 答:‘风大,只适合放长线。’ 极度危险,慎决。”
信息量巨大!“深水”?是内部反对者?是警方更高层的卧底?还是另一个陷阱?张策线未绝?难道张策还留下了什么后手?“内部分歧”是关键,这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三号码头,旧龙门吊。那是光河下游废弃的货运区,地势开阔,易于被监视,也易于设伏。这分明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但“影像关键”四个字,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手中的证据,是搅动浑水的巨石,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去,还是不去?
这不再是一次钓鱼,而是一场赌上一切的“钓人”。他是钓手,还是别人鱼钩上的饵?或许,在这深不见底的都市暗流中,每个人既是钓手,也是被迫吞饵的鱼。
陈小鱼看着脚下这座庞大、冰冷而又生机勃勃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无数人在其中生活、奔波,对脚下深处和黑暗中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
他握紧了冰冷的手机,像握住最后一根钓竿。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浪越大,鱼越贵。” 只是这一次,他要钓的,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自己的终结。
他回复了信息,只有一个字:
“到。”
然后,他关闭手机,拔出电池和SIm卡,将它们藏在不同的地方。他需要绝对的隐匿,直到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他靠在冰冷的水塔壁上,闭上眼睛。明天晚上,三号码头,旧龙门吊。那里将是他下一个钓点,也可能是他最后的战场。都市的暗流,正将他推向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