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镇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金光。陈小鱼和马胖并排坐在河边的老位置,鱼竿斜插在岸边,浮漂在水面随波轻荡,看似悠闲,气氛却有些微妙的紧张。马胖自从听了陈小鱼关于“老金沟”和“大新闻”的暗示后,就像打了鸡血,兴奋中又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时不时东张西望,手里的路亚竿差点甩到陈小鱼头上。
“陈哥,你放心!”马胖压低声音,拍了拍身边那个鼓鼓囊囊的摄影包,“装备齐全!高倍长焦、夜视仪、运动相机……都是专业货!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个什么老金沟拍个底朝天!”他顿了顿,又有点心虚地补充:“就是……咱能不能别靠太近?听说那地方挺邪乎,以前开矿死过不少人……”
陈小鱼没看他,目光盯着水面,声音平静:“没人让你去闯龙潭虎穴。你的任务,是在安全距离外,用你的长焦,看清那厂子外围的情况,特别是进出车辆、人员活动、还有……排水口。”他特意强调了“排水口”三个字。
“排水口?明白!找排污证据嘛!”马胖恍然大悟,随即又苦着脸,“可老金沟离这二十多里地呢,全是山路,我这身板……”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不用进山。”陈小鱼指了指河上游方向,“柳林河是顺流而下,老金沟的选矿厂就在上游支流岸边。我们沿着河往上游走,找个合适的高地,应该能用镜头够到厂区边缘。重点是观察,不是潜入。”
马胖松了口气,又来了精神:“这个我在行!搞侦查,设备是关键!陈哥,你看我这新买的迷彩网,往身上一披,跟环境融为一体……”
陈小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但眼下,他确实需要马胖的设备和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热情”作为掩护和助力。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开始了“野外勘探”。陈小鱼以“寻找新的写生角度和钓点”为名,带着马胖沿着柳林河向上游徒步。马胖全副武装,迷彩服、登山杖、大背包,像个要去敌后渗透的特种兵,引得沿途偶遇的村民纷纷侧目。陈小鱼则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画家”模样,背着画夹和简单的钓具。
路越走越荒,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河岸两侧的山势逐渐陡峭,林木也变得茂密阴森。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的刺鼻气味,似乎越来越明显。根据地图和河流走向,他们判断已经接近老金沟流域。
第三天下午,他们在一处可以俯瞰河流转弯的高地找到了理想位置。这里视野开阔,透过马胖的高倍望远镜,可以隐约看到对岸山坡上那片依山而建的、锈迹斑斑的厂房轮廓——正是废弃的老金沟选矿厂。厂区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机器声,仿佛真的被时间遗忘。
“好像……没啥动静啊?”马胖调整着焦距,嘀咕道,“就是个破厂子嘛。”
陈小鱼没说话,举起自己的望远镜,仔细观察。厂区确实破败,大部分建筑屋顶坍塌,窗户破损。但有几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厂区边缘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个新建的、厚重混凝土结构,像是加固过的排水口或泵站,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通往厂区的土路,虽然杂草丛生,但中间的车辙印却显得比较新,似乎近期有车辆进出;最重要的是,在厂区后方山坳里,隐约能看到一些颜色较新的蓝色活动板房顶,以及……一小片地面没有植被,像是经常有车辆碾压。
“把长焦架上,重点拍那个新建的排水口,还有后面山坳里的板房区域。”陈小鱼低声指示。
马胖立刻来了精神,架起三脚架和长焦镜头,像狙击手一样趴下,开始“作业”。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山林中轻微作响。
“啧,这排水口修得挺结实啊,不像废弃的样子……咦?陈哥,你快看!”马胖突然压低声音惊呼,把相机屏幕转向陈小鱼。
放大的画面里,可以看到那个混凝土排水口下方,河岸边的岩石上,附着着一片不正常的、五彩斑斓的油污带,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而排水口内侧的阴暗处,似乎还有一根不易察觉的、较新的管道延伸出来,直接探入河水中。
“偷偷排污?”马胖兴奋地猜测。
陈小鱼眉头紧锁。这迹象确实可疑。但更让他不安的是山坳里的板房。那里太隐蔽了,如果是简单的看守,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建板房。
“能再拉近点,看看板房那边吗?”陈小鱼问。
马胖调整焦距,镜头推向山坳。画面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板房大概有四五间,门口空地上停着两辆……越野摩托车?旁边似乎还有些杂物堆。
“好像有人住?养狗的?”马胖猜测。
就在这时,镜头里,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从一间板房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空地边缘,似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马胖吓得手一抖,镜头晃了一下。“我靠!不会被发现了吧?”
陈小鱼心中一凛,立刻按下马胖的脑袋:“别动!收设备!慢慢后退!”
两人屏住呼吸,匍匐着向后缩进灌木丛深处。陈小鱼的心跳得厉害。距离这么远,对方不可能看到他们,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以及对方出现在那个隐蔽位置的突兀感,都透着诡异。那绝不是普通的看守或流浪汉。
他们在灌木丛里潜伏了半个多小时,确认对面没有进一步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原路撤回。下山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眼睛盯着。
回到旅社,已是傍晚。马胖惊魂未定,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陈哥,那地方邪门!肯定有鬼!咱们是不是捅马蜂窝了?”
陈小鱼没回答,反复看着相机里拍到的模糊照片。排水口的油污,山坳的板房和神秘人影……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老金沟绝非简单的“废弃”二字可以概括。那里很可能是一个伪装成废墟的、仍在运作的非法据点,进行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而且戒备森严。
“照片备份,相机里的原件删除。”陈小鱼冷静地吩咐,“这几天别再往那边跑,也别跟任何人提今天的事。”
马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可不想再被无人机打下来!”
晚上,陈小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老金沟的阴影如同实质,压在他的心头。严局的消息没错,那里是真正的毒瘤。但对方显然也极其警惕,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窥探。下一步怎么办?继续监视?风险太大。等待严局的指令?遥遥无期。
他想起白天那个排水口和油污带。或许……可以从河流本身入手?如果老金沟在偷偷排污,污染物必然会进入柳林河,顺流而下。在下游合适的地点取样检测,或许能拿到更直接的证据,而且风险小得多。
这个想法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钓鱼佬的优势,不就在于对水情的熟悉和接近水体的便利吗?
第二天,陈小鱼开始有意识地在柳林河下游不同河段“钓鱼”,重点选择水流平缓、容易沉积的洄水湾。他悄悄用随身携带的简易水质测试纸检测ph值和重金属离子,并偷偷用小型取样瓶采集水样和底泥。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拉上了对水质变化同样敏感的老柳头。
“怪事,”老柳头看着测试纸变色的范围,咂咂嘴,“今年这河水的味儿是不太对,ph值好像也比往年低点?难道真是上游那些厂子闹的?”
陈小鱼不动声色:“可能吧。柳叔,您觉着,哪段河湾的底泥颜色最不对劲?”
在老柳头这个“活地图”的指点下,陈小鱼在下游一处远离村镇、水流极缓的河湾底部,果然采集到了颜色深黑、带有浓重化学气味的底泥样本。他小心封存好,这是可能的关键证据。
然而,就在他以为找到新方向时,危险再次悄然而至。这天他回到旅社,胡大姐神色紧张地把他拉到一边:“陈画家,今天下午又有人来找你!说是县里搞旅游资源普查的,问东问西的,还特意问你平时都去哪钓鱼画画……我看那两人,不像好人!”
陈小鱼心里一沉。对方果然没放松对他的调查。柳林镇这个临时避风港,已经四面漏风。他必须尽快拿到更有力的证据,然后……离开这里。
夜幕降临,陈小鱼将采集到的水样和底泥样本妥善藏好。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看到上游老金沟方向那隐藏的罪恶阴影。钓鱼竿静静地靠在墙角,仿佛在等待下一次出击。这一次,他要钓的,不再是水下的鱼,而是那条隐藏在岸上、毒害河流的更大的“毒鱼”。只是,鱼饵已经放下,收竿之时,是满载而归,还是竿折线断?答案,或许就藏在接下来暗流汹涌的每一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