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镇的宁静,像一层薄冰,在陈小鱼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胡大姐关于“旅游资源普查人员”的警告,如同最后一片雪花,压垮了虚假的平静。他知道,自己成了瓮中之鳖,对方正在收紧包围圈。老金沟的阴影尚未驱散,冰冷的刀锋已抵近咽喉。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转移证据,然后消失。
深夜,旅社陷入沉睡。陈小鱼悄无声息地起身,从窗框和床板下取出藏匿的U盘和记忆卡,连同这几天采集的水样、底泥样本以及马胖相机里关于老金沟的照片备份,一起塞进一个防水腰包,紧紧缠在腰间。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避难所,深吸一口气,像幽灵般滑出房间,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旅社后院堆放杂物的角落,翻过一道低矮的砖墙,落入小巷。冰冷的夜风灌入肺叶,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目标明确:镇外三公里处的省道岔路口。严局最后的信息暗示,如有极端情况,可尝试在那里“碰运气”,会有“自己人”接应。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严局的后手,赌的是自己能否在围捕网合拢前钻出去。
他避开有路灯的主街,专挑漆黑的小巷和屋后窄道穿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都让他浑身紧绷,贴墙隐匿良久才敢继续移动。对小镇地形的熟悉(来自这些日子的“写生”漫步)此刻成了他唯一的优势。
就在他即将拐出镇子,踏上通往省道的土路时,前方岔路口突然射来两道刺眼的雪白灯柱!一辆黑色SUV毫无征兆地出现,堵死了去路!车门打开,跳下两个黑影,动作迅捷,呈钳形包抄过来!
被发现了!他们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路!
陈小鱼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回跑!身后传来低沉的呵斥和急促的脚步声!对方有车,跑直线是死路!他猛地扎进旁边一条堆满柴垛的死胡同,凭借对地形的记忆,手脚并用地翻过一道矮篱笆,滚进一户人家的后院,惊起一阵鸡飞狗跳。他顾不上许多,穿过院子,从另一侧缺口钻出,又潜入另一片迷宫般的屋舍阴影中。
一场无声的追逐在沉睡的小镇街巷间展开。陈小鱼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凭借灵活和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合围。对方显然受过专业训练,配合默契,封锁路口,压缩他的活动空间。有两次,手电光柱几乎扫到他的衣角,子弹上膛的清脆“咔嚓”声近在耳边!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在飞速消耗,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必须制造混乱,趁乱脱身!
他的目光锁定在镇子边缘的打谷场,那里堆着高高的草垛。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他故意弄出声响,将追兵引向打谷场方向,自己则利用草垛的阴影迂回,悄悄接近场边一个废弃的、存放农机柴油的小油罐。
追兵的脚步声和手电光集中在草垛附近搜索。陈小鱼屏住呼吸,用匕首撬开油罐简陋的锁扣,将一小罐柴油泼洒在干燥的草垛根部,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件随手捡到的破布,扔了过去!
“轰!”火焰瞬间窜起,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干燥的草垛变成了巨大的火炬,将半个打谷场照得如同白昼!
“着火了!快救火!”追兵中有人惊呼,阵脚顿时大乱。远处被惊醒的村民也开始骚动,传来叫喊声和犬吠声。
趁此机会,陈小鱼像一道影子,沿着与省道相反的方向——镇子另一头的河岸,发足狂奔!火光和混乱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冲到河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刺骨的寒意瞬间吞噬了他,伤口遇水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潜在水下,奋力向对岸游去。希望借助河流摆脱追踪。
然而,他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和装备。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岸边草丛,还没来得及庆幸,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一架小型无人机,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像幽灵一样悬停在他头顶上方,镜头冰冷地对准了他!
完了!还有空中眼睛!
陈小鱼心中一片冰凉。体力耗尽,前有大河,后有追兵,空中有无人机锁定,已是绝境!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防水腰包,那里面的证据,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咻——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头顶的无人机突然冒出一股黑烟,摇晃着坠入河中!信号干扰?还是……?
不等他反应过来,河对岸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两束强烈的远光灯,笔直地射向刚刚追到河边的黑影!灯光刺眼,让对方瞬间致盲!
紧接着,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划破夜空:
“警察!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警察?!陈小鱼愣住了。是严局安排的?还是……
河对岸的黑影们显然也猝不及防,一阵骚动。借着车灯光柱,陈小鱼隐约看到对方似乎有掏枪的动作!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不是对着陈小鱼,而是鸣枪示警!
“最后一次警告!放下武器!”扩音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影们僵持了几秒,最终,有人扔掉了手里的东西(似乎是棍棒或刀具),其他人也缓缓举手。车灯移动,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影迅速从对岸树林中冲出,动作利落地将那几个黑影制服、铐上。
一场致命的追捕,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戛然而止。
陈小鱼瘫坐在泥泞的河岸上,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对岸的警察将那些人押上车,灯光熄灭,引擎声远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过了不知多久,一辆没有警灯、款式普通的灰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的土路上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四十岁左右、面容冷峻的男人的脸。
“陈小鱼?”男人声音低沉,不带感情。
陈小鱼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递出一个信封:“严局给你的。上车,送你离开。”
陈小鱼迟疑地接过信封,借着月光,看到信封上没有任何字样。他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面是熟悉的打印字体:
“证据移交。暂避风头。勿回柳林。后续联系。”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代号:“渔夫”。
是严局!他真的出手了!
陈小鱼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席卷而来。他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男人,男人目光平静,看不出善恶,但此刻,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子立刻启动,平稳地驶入夜色,将混乱的柳林镇和那条危机四伏的河流,远远抛在身后。
陈小鱼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硬硬的防水腰包。证据保住了,命也保住了。但这场逃亡,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对手的凶残和严局所处的漩涡之深。他这条被抛出的鱼饵,险些被浊浪吞噬,但也确实惊动了水底的巨物。
接下来的“避风头”,是真正的潜入深渊,还是另一个更大风暴眼中的短暂平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钓线已深深嵌入血肉,这场以城市为河、以生命为饵的垂钓,远未结束。车子在夜色中疾驰,驶向未知的下一站。而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