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窗户上,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很快就连成一片水幕,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蒙。天气预报中的强对流天气如期而至,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着这座城市。屋内,气氛却与窗外的狂暴截然不同,一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平静弥漫在空气中。
陈小鱼站在桌边,最后一次检查着摊开的地图。红星厂区西北角那片区域被红蓝两色的记号笔标注得密密麻麻,尤其是废渣堆西南侧靠近推测备用出口的位置,画上了一个醒目的圆圈。老董刚接完一个电话,快步走回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外套肩头。
“气象局确认,这场雨至少持续到后半夜,伴有雷电,局部地区有短时强降水。”老董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无人机巡逻已经确认暂停了,这种天气,他们的电子眼就是个瞎子。厂区内部的监控,暴雨也会严重影响清晰度和范围。”
“机会来了。”陈小鱼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像黑暗中等待时机的猎手。暴雨、雷电,这些在常人看来恶劣的天气,对于他们这些准备“下水”的“钓者”而言,却是绝佳的天然屏障和掩护。水浑,才好摸鱼。
“行动方案最后确认一遍。”老董走到桌边,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几个预设点位,“A组,技术支援,在三点钟方向,这个废弃的水塔制高点,架设远程声音和震动监测设备,覆盖废渣堆西南区域。b组,外围策应,在厂区围墙外这个岔路口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和制造混乱(如果需要)。你和我,”他看向陈小鱼,“c组,前出侦察,抵近到这个位置,”他指向地图上距离废渣堆约两百米的一处排水渠汇入口,“利用渠壁和杂草掩护,实地观察,并用这个,”他拿出一个带有长焦镜头和防水功能的便携式热成像仪,“尝试捕捉热源信号。重点是那个推测的出口区域。”
“明白。”陈小鱼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激动而微微加速的心跳。他活动了一下伤愈的腿脚,感觉状态良好。几个星期的休养和谋划,终于到了实战的时刻。
“装备再检查一次。”老董沉声道。两人迅速行动。换上深色、防水的冲锋衣和工装裤,检查头戴式防水耳机和喉震通讯器(确保在雨中和嘈杂环境中通讯清晰),带上夜视仪(备用)、热成像仪、高倍望远镜、强光手电(必要时用)、以及必要的自卫装备。一切准备就绪,像两个即将出征的特种兵,但他们的武器,是耐心和观察力。
晚上十一点,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大了。狂风呼啸,雷电偶尔撕裂天幕,短暂地照亮湿漉漉的街道。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融入雨幕之中。
到达预定区域后,A组和b组迅速就位。陈小鱼和老董则像两道幽灵,借着风雨声和夜色的掩护,沿着预定的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接近目标地点。排水渠里水位暴涨,浑浊的污水裹挟着垃圾奔涌,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渠壁边缘行进。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能见度极低,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风险。
四十分钟后,两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预设的观察点——一处被茂密灌木半掩的排水渠水泥平台,正好处于一个视觉死角,能隐约看到远处废渣堆黑黢黢的轮廓。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平台边缘泻下,形成一道天然的水帘。
“就位。”老董压低声音通过通讯器报告,同时示意陈小鱼架设设备。
陈小鱼匍匐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架好热成像仪,调整焦距,对准两百米外那个目标区域。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冷色调,只有雨水的凉意和远处厂区建筑散发的微弱余热。他屏住呼吸,耐心地扫描着。风雨声、雷声、水流声混杂在一起,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也放大了内心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腿下的冰冷和身体的僵硬感开始蔓延。除了雨,还是雨。热成像仪的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热源出现。仿佛那片区域死寂一片。
“A组报告,震动监测有微弱持续信号,与之前数据吻合,源深度约八米。声音采集……干扰太大,无法有效分辨。”耳机里传来A组技术员冷静的声音。
“继续监视。”老董回应,声音透过风雨声传来,依旧沉稳。
陈小鱼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的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知道,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耐心。父亲常说,夜钓大鱼,守的就是那一下黑漂,可能等一夜都毫无动静,但一旦松懈,就可能错过唯一的机会。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几乎在同时,陈小鱼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热成像仪屏幕边缘,靠近废渣堆底部与山体交接的阴影处,有极其微弱的一小片区域,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了一点点,但瞬间又被雨水的低温信号覆盖,快得像是幻觉!
“等等!”陈小鱼低呼一声,立刻将镜头死死锁定那个区域,将灵敏度调到最高。
“有发现?”老董立刻凑近。
“不确定,刚才闪电的时候,好像……那里有点不一样,非常微弱,一闪就没了。”陈小鱼紧盯着屏幕,不敢眨眼。
又是几分钟的死寂。就在陈小鱼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时,又一次强烈的闪电划过!
这一次,他和老董都清晰地看到了!在闪电带来的瞬间强光(尽管隔着雨幕)和可能伴随的瞬时强电磁干扰下,热成像仪屏幕上,那个预设区域靠近地面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约莫脸盆大小、边缘模糊的椭圆形暖色区域!虽然信号极其微弱且不稳定,但在周围冰冷的背景中,如同黑夜中的一点微弱星火!
“有热源!”老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深度很浅!不是地下设备!像是……通风口?或者密封不严的出口缝隙!”
几乎在热源出现的下一秒,一阵极其沉闷、被风雨声几乎完全掩盖的金属摩擦声,隐隐约约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像是沉重的门轴在转动!
“有动静!”陈小鱼心脏狂跳。
声音和热源都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随着雷声的远去和雨势的持续,很快又消失了,一切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暴雨中的幻觉。
但陈小鱼和老董都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个推测中的出口,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刚才雷电交加的特定时刻,它内部的环境(可能是灯光、设备余热或人员活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外泄,并被他们捕捉到了!甚至可能有人短暂开启或检查了出口!
“A组!重点分析刚才雷电发生前后,目标区域的声音和震动数据!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老董迅速下令。
“收到!数据已记录,正在分析!”
陈小鱼依旧死死盯着那个区域,热成像仪的镜头如同钓者的浮漂,牢牢锁定了那片刚刚泛起过“鱼星”的水面。虽然“鱼”没有完全露头,但这一闪而过的迹象,已经足够令人振奋!它证实了入口的存在和大致位置,也说明地下空间并非完全封闭,存在与外界交换空气或能量的通道,这为他们后续的行动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
暴雨依旧倾盆,狂风呼啸。但此刻趴在冰冷渠壁上的陈小鱼,却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发热。这漫长而艰难的“雨中观漂”,终于看到了那一丝期盼已久的颤动。虽然只是瞬间,却照亮了接下来的方向。
“收队。”老董在确认A组已获取数据后,下达了指令,“目的已达到,不宜久留。”
两人小心翼翼地原路撤回,雨水冲刷掉他们留下的绝大部分痕迹。回到车上,脱下湿透的外套,陈小鱼才感觉冷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怎么样?”负责开车的b组队员问道。
“看到‘鱼星’了。”老董简短地回答,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窝子没白做,这雨也没白淋。”
车子发动,驶入茫茫雨幕。陈小鱼回头望向那片笼罩在暴雨和黑暗中的厂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就是研究这“鱼星”的规律,选择最合适的“饵料”和时机,准备迎接那决定性的“黑漂”。这场都市夜钓,正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