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瞳的投影在冰冷地注视了万墟道场片刻后,终究缓缓消散,重新归于那片绝对的“无”。并非放弃,而是李汐沅接连展现出的、能够对抗甚至包容其“归寂”本源的手段,让这尊恐怖存在意识到了单纯依靠远程投射力量,已难以轻易抹杀这个“异数”。祂需要时间,调整策略,或许……是更直接的介入。
笼罩古神战场的极致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冰冷与死寂,依旧提醒着所有生灵,危机并未远离,只是转为了更为深沉的酝酿。
万墟道场内,却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振奋与热火朝天的景象。
李汐沅立“万墟道宗”,定“墟碑”为镇运之基,使得原本松散、混乱的朝宗壁垒,真正有了主心骨与秩序框架。在零壹的精密计算与统筹,青霖对造化本源的协调,以及聂枫、蛮骨、敖烬、木青四人各司其职的带领下,道场的建设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残破的星辰被蛮骨率领的巨力种族拖拽而来,以无上伟力粉碎、熔炼,融入敖烬驾驭神火雷霆铸就的“九转星辰金”基液,再由精通阵法的遗族刻画符文,构筑起环绕造化青穹的宏伟城墙雏形——【墟垣】。
聂枫统领的剑修与各类锐气生灵,以“太初剑罡阵”为蓝本,将无尽剑气融入虚空,形成一层无形却锋锐至极的防御剑网,任何试图穿越的寂灭气息都会被瞬间绞杀。
木青则与造化源树深度共鸣,引导生生不息之力,化出万千灵植根须,深深扎入破碎的大地,汲取着古神战场深处残存的稀薄能量,同时净化着灰色雾霭带来的污染,让道场内部的生机愈发浓郁,甚至开始孕育出一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低阶灵草精灵。
而所有工作的核心,便是那尊屹立于大地中央,吞吐着混沌道韵的【墟碑】。
李汐沅在初步稳定伤势后,便长时间盘坐于墟碑之下。他并未直接参与具体建设,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对归墟大道的梳理与对《太古九幽忘情录》更深层次奥义的参悟之中。
与墟瞳投影的两次交锋,尤其是最后那蕴含“存在否定”之力的灰色丝线,虽然险死还生,却也让他对自身的“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的归墟,并非单纯走向毁灭,而是囊括了从诞生到寂灭的全过程,是轮回,是秩序,是承载万有的“基盘”。墟瞳的“归寂”,更像是这个过程中偏向终极“无”的那一极,是失衡的、充满恶意的破坏。
“吾道……需平衡万有,驾驭终始。”李汐沅心有所感,头顶缓缓浮现归墟道种。此时的归墟道种,相较于之前更加凝实,表面的四色光华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开始隐隐交融,试图衍生出更深层次的色彩与道韵。但其核心处,那一点混沌奇点,依旧显得有些模糊,未能彻底点亮,仿佛缺少了某种关键的契机。
他知道,这是境界的壁垒。《太古九幽忘情录》玄奥无比,每进一步都千难万难,需要的不仅是能量的积累,更是对“情”、“墟”、“道”本质的透彻领悟。
“零壹,道场内部,可有发现资质、心性俱佳,且对归墟道韵亲和者?”李汐沅心念传音。宗门初立,他需要真正的核心班底,不仅仅是聂枫这些伙伴,更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深谙归墟大道的心腹弟子。
“道祖,根据持续监测与分析,已筛选出初步名单。”零壹的回应立刻响起,主屏幕上列出数十个光影形象与详细数据,“其中三人,表现最为突出。”
“其一,名为‘玄骨’,来自‘寂骸古族’,该族曾以操控亡灵与寂灭之力闻名,于上个纪元末期近乎灭族。玄骨为族中仅存的纯血后裔,对死寂、终结之力天生亲和,在聆听道祖‘万墟朝宗’道音后,率先觉醒,并主动引导族人归顺。其修为相当于炼虚巅峰,但对归墟道韵的领悟速度,远超同侪。”
光影中,显现出一个身形瘦削,肌肤呈灰白色,眼窝中跳跃着幽蓝魂火的青年,他正安静地坐在一处角落,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灰寂气息,却与墟碑的道韵隐隐共鸣,而非外界那些充满恶意的寂灭之力。
“其二,名为‘云芷’,出身‘流云晶蝶’一族,该族天生对能量与法则波动极为敏感,善于编织幻境与洞察虚实。云芷在道场建设中,展现出惊人的协调与感知能力,多次提前发现能量节点冲突与法则紊乱,避免了建设事故。其本身修为虽只是化神后期,但灵觉非凡,对道祖散逸出的那一缕‘情念’源力表现出超常的吸引力。”
屏幕上,一个背后有着透明蝶翼,周身萦绕着点点星辉般光尘的少女形象出现,她容貌清丽,眼神灵动,正在几处忙碌的施工节点间飞舞,指尖轻点,便抚平了细微的能量涟漪。
“其三,比较特殊,并非血肉生灵,而是‘法则显化之灵’,自称为‘星尘’。它是在道场凝聚,墟碑立下后,由那些被梳理、安抚的星辰法则碎片中自然孕育出的意识体。它没有固定形态,如同一团流动的星辉,对星辰寂灭与新生之道有着本能的理解,目前依附于墟碑之上,汲取道韵成长。”
第三幅光影,显示的是一团不断变幻的、闪烁着无数微光的星云状存在,它环绕着墟碑缓缓旋转,散发出纯净的星辰道蕴。
李汐沅目光扫过这三者的信息,微微颔首。玄骨代表“死寂”,云芷关联“情念”与“灵觉”,星尘象征“星辰”,恰好对应了他归墟道种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是巧合,还是大道缘法?
“召他们来墟碑下见我。”
不久,玄骨、云芷,以及那团星辉(星尘),来到了李汐沅面前。
玄骨沉默寡言,只是恭敬地行礼,幽蓝的魂火注视着李汐沅,带着一种找到归宿般的坚定。
云芷则有些好奇又紧张地偷偷打量李汐沅,蝶翼轻轻颤动,感受到李汐沅身上那缕让她心悸又亲近的“情念”气息,脸颊微红。
星尘则化作一团温和的星光,悬浮在一旁,传递出孺慕与依赖的情绪波动。
“尔等三人,与吾道有缘。”李汐沅开口,声音平淡却蕴含着大道之音,“今日,吾便传尔等《万墟朝圣诀》基础篇,望尔等勤加修持,早日悟得归墟真意,成为我万墟道宗栋梁。”
他并指如剑,三点混沌光芒自指尖飞出,分别没入玄骨眉心、云芷额心以及星尘的核心。
三人身体俱是一震!
玄骨只觉得一股博大精深的归墟道意涌入心神,其中关于寂灭、终结、轮回的部分,与他血脉中的传承产生了强烈共鸣,许多以往晦涩难懂之处,竟豁然开朗!他周身灰寂气息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却不再冰冷死板,而是多了一种包容与轮转的意境,变得更加深邃。
云芷则仿佛坠入了一个情感的海洋,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无数情念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在《万墟朝圣诀》的引导下,被梳理、提炼,化为一缕精纯的“情念源力”,融入她的神魂。她的灵觉在这一刻疯狂提升,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周围他人细微的情绪波动,对能量流动的感知也达到了入微的境界。背后蝶翼上的星辉愈发璀璨。
星尘所化的光团则是剧烈波动,内部星辰生灭的景象加速演化,它贪婪地吸收着李汐沅传授的大道真意,那些破碎的星辰法则开始以归墟道韵为核心,重新组合、构架,隐隐要形成一种全新的、独属于它的星辰寂灭之道。
“谢道祖传法!”三人激动不已,深深拜下。他们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
李汐沅微微点头,正欲再点拨几句,神色却忽然一动,抬头望向墟垣之外,古神战场的深处。
几乎同时,零壹的警报声在心神响起:“道祖!检测到高浓度、高活性的未知能量源,正从古神战场东南象限,以超高速逼近!能量特征……与已知的寂灭之力、造化之力、星辰之力均不同,带有极强的‘神圣’属性与……空间波动!”
神圣属性?空间波动?
李汐沅眼中混沌光芒一闪。在这片充斥着寂灭与废墟的古神战场,出现“神圣”属性的能量,本身就极不寻常!
“全员戒备!非战斗人员退回内城!聂枫、蛮骨、敖烬、木青,随我迎敌!”李汐沅长身而起,声音瞬间传遍整个道场。
刚刚平静下来的万墟道宗,瞬间再次进入战备状态!墟垣之上,符文亮起,剑网隐现,所有战斗单位各就各位。
李汐沅一步踏出,已来到墟垣最高的了望塔顶,聂枫四人紧随其后,玄骨、云芷、星尘也毫不犹豫地跟上,立于李汐沅身后稍侧的位置,目光坚定。
远方,漆黑的宇宙背景被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撕裂!那流光速度极快,前一秒还在视界尽头,下一秒已能看清轮廓——那并非陨石或畸变体,而是一艘……船!
一艘通体由某种洁白神玉与金色金属构筑而成的华丽楼船!楼船长约千丈,船身雕刻着无数玄奥的神纹,流淌着浓郁的神圣光辉,船首矗立着一尊背生十二光翼、手持神剑的威严神像。楼船周围,空间微微扭曲,显然具备极强的空间穿梭能力。
“这是……神族的‘巡天神舟’?!”木青失声惊呼,体内的青帝之心传递出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怀念,有警惕,更有一丝……敌意?
“神族?”李汐沅目光一凝。他知晓神界的存在,那是比诸多下界位面更高层次的世界,强者如云,法则完善。但这艘神舟,为何会出现在这被遗弃、被寂灭笼罩的古神战场?
巡天神舟在距离万墟道场墟垣尚有数万里之遥时,缓缓停下。一道恢弘、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神念,如同潮水般扫过整个道场,在扫过墟碑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流露出惊疑不定的情绪。
“下界秽土,竟有生灵立道?还有……造化源树的气息?”一个威严的声音自神舟内传出,用的是古老的神语,但在场众人皆能理解其意。
旋即,神舟舱门开启,十余道身影飞射而出。为首者,是一名身穿华丽金色神甲,面容俊朗却带着倨傲之色的年轻神将,其实力赫然达到了真仙(真神)中期境界!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真仙初期的神兵,个个气息强横,神圣光辉耀眼,与这片战场的死寂格格不入。
那神将目光扫过残破却秩序井然的万墟道场,尤其是在墟碑和李汐沅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与……不屑。
“吾乃‘巡天神将’昊宇,奉神谕巡查诸天,清理寂灭污染。”昊宇神将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此地竟能抵抗寂灭,尔等是何种存在?这碑,是何物?还有那树……交出它们的控制权能,由神界接管此地,或可饶尔等性命,许尔等成为神仆。”
话语中的傲慢与掠夺之意,毫不掩饰。在他们看来,下界一切,皆属神界管辖,尤其是能抵抗寂灭的奇物与力量,更应归于神界所有。
聂枫闻言,眉头紧锁,手中古剑发出一声轻鸣。蛮骨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敖烬周身隐有雷火缭绕。木青眼神冰冷。他们历经生死,方才建立起这片净土,岂容他人觊觎?
玄骨眼中幽蓝魂火跳动,云芷下意识地靠近李汐沅一步,星尘所化的光团也散发出警惕的波动。
李汐沅面无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名为昊宇的神将,仿佛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
“神界?接管?”李汐沅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凌驾于对方神圣威严之上的淡漠,“此地,乃万墟道宗。此碑,乃墟碑。此树,乃我宗圣物。与你神界,何干?”
昊宇神将脸色一沉:“放肆!区区下界修士,安敢忤逆神谕?尔等可知,抗拒神界,便是与诸天秩序为敌!这古神战场乃寂灭源头,必须由神界彻底净化!交出控制权能,否则……休怪本神将行使雷霆手段,将尔等连同这污秽之地,一并净化!”
他身后的神兵同时上前一步,强大的神圣威压联合在一起,如同山岳般朝着万墟道场压迫而来,试图以势压人。
然而,这股足以让寻常真仙初期修士窒息的威压,在触及墟垣上空那无形的归墟道韵领域时,却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地化解、包容,未能掀起半分波澜。
昊宇神将瞳孔微缩,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只有真仙初期(他感知到的李汐沅表面境界)的白衣修士,以及这座古怪的道场和石碑,远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李汐沅缓缓抬起手,指向墟垣之外,那无垠的黑暗与寂灭。
“神将若要净化,门外寂灭生物无数,请自便。”
“但若想踏入我万墟道宗一步……”
李汐沅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一股比昊宇神将等人联合威压更加浩瀚、更加深邃、仿佛囊括了宇宙终始的恐怖道蕴,自他体内,自他身后的墟碑之中,缓缓苏醒。
“……需问过吾手中之‘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李汐沅为中心,一个模糊的、仿佛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无间之境”领域,若隐若现。虽然没有完全展开,但那散发出的、连“存在”本身都可以稀释、包容的恐怖意境,让昊宇神将及其麾下神兵,脸色骤变,如临大敌!
他们从那领域之中,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于寂灭,却同样令人神魂战栗的终极力量!
巡天神舟上的神光,都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昊宇神将死死盯着李汐沅,眼神惊疑不定。他原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镇压与接收任务,却没想到,在这被视为绝地的古神战场深处,竟然碰到了如此棘手的硬茬子!
对方的“道”,前所未见,竟能让他这真仙中期的神将,都感到一丝心悸!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陷入了僵持。
而李汐沅心中,却是波澜不惊。神界的出现,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古神战场涉及太古秘辛,寂灭浪潮威胁诸天,神界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只是,这些神族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不喜。
万墟道宗,不敬神,不拜魔,只尊己道!
若神界欲以势压人,那他李汐沅,不介意让这些所谓的神灵也尝一尝……归墟的滋味。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随着与神族对峙,他体内的归墟道种,似乎受到某种刺激,那核心的混沌奇点,跳动得更加活跃了。
或许,与更高层次位面力量的接触,正是他突破瓶颈,让道种真正“萌芽”的契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