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神帝投影的崩散,如同在看似平静的诸天万界湖面投下了一颗陨石。那不仅仅是力量的碰撞,更是两种截然不同大道理念的激烈对撞。归墟之道,纳万法,容终始,其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秩序,尤其是神界所维护的“统御秩序”的一种挑战与颠覆。
万墟道宗内部,因道祖一言散神帝的壮举而士气高涨,对归墟大道的信仰与认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道律初章烙印于道域,潜移默化地梳理着宗门内外的法则运转,使得这片曾经的绝地,愈发呈现出一种混乱中蕴含秩序、死寂里孕育生机的独特气象。
然而,高层核心都清楚,风暴,才刚刚开始。
墟碑秘境深处,时间在道果光辉的笼罩下仿佛失去了意义。李汐沅盘坐于混沌星云核心,并未因逼退神帝投影而有丝毫得意。金仙道果悬于头顶,缓缓旋转,其内部不再是简单的混沌,而是仿佛有无数微缩的宇宙在不断进行着生灭轮回的演示。他在巩固境界,更在消化与东华神帝投影交锋的收获。
神帝的“统御法则”,代表着一种将万物纳入既定框架、以绝对权威界定一切的秩序。这与他的归墟大道既有冲突,亦有可借鉴之处。归墟包容,并非无序,而是需要在包容中建立起属于自身的、更高层次的秩序。这便是“道律”的意义所在。
“归墟之道,其路漫漫。神界,不过是途中的一块礁石罢了。”李汐沅心念清明,《太古九幽忘情录》的心法流淌心间,忘情之心映照万物,让他能冷静地剖析自身与外界的一切。他意识到,与神界的冲突,本质上是“道争”。非私人恩怨,而是大道理念的根本性差异,无可调和。
与此同时,在零壹与枢共同主导的“天机区”,研究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结合天机遗族对宇宙底层规则的解析技术与归墟道域的特殊环境,他们成功制造出了第一台“万象衍道仪”的原型机。
这台仪器外形古朴,如同一个不断变幻形态的混沌气团,核心由墟碑道韵碎片与天机符文共同构筑。它能够模拟、推演不同法则在归墟道域影响下的变化与交互,甚至能小范围地引导、重构能量形态。虽然目前只能模拟真仙级以下的法则变化,且极耗能量,但其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这意味着万墟道宗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超越单纯力量积累的“道研”能力。
枢对此兴奋不已,银色瞳孔中数据流光华大盛:“成功了!归墟道域提供的‘变量包容性’,完美弥补了我族天机术在推演混沌变量时的不足!若能进一步完善,或许能推演出对抗‘清算者’秩序矩阵的特定法则频率!”
零壹的反馈则更为直接:“根据原型机数据,开始优化宗门防御矩阵能量节点分布,预计整体防御效能可提升百分之十五。同时,启动‘道律符文’项目,尝试将道祖制定的道律初章,以符文形式固化,增强其对道域的掌控力。”
知识、技术与大道的结合,正在让万墟道宗以惊人的速度蜕变。
就在宗门上下潜心发展之际,那沉寂了一段时间的九幽裂隙,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并非冥土大军入侵,而是一种更加隐晦、却直指本源的波动。一道极其凝练、色泽暗金、仿佛由无数哀嚎灵魂压缩而成的符箓,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聂枫布下的太初无极剑阵与零壹构筑的归墟镇域屏障,悬停在了裂隙入口处。
符箓之上,散发出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轮回气息的意志,这意志并非之前那种混乱暴虐,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交易的味道。
负责监控裂隙的玄骨第一时间察觉,立刻上报。
李汐沅自秘境中睁眼,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九幽裂隙之前。他目光落在那暗金符箓上,归墟道果微微转动,便已解析出其中蕴含的信息。
并非攻击,而是一道来自“永眠冥洲”深处,某位古老存在的“冥谕”。
“归墟道祖,”一个淡漠、仿佛亘古不变的意念自符箓中传出,直接与李汐沅的心神对接,“汝阻冥土血狩,掌无序裂隙,道韵独特,有资格与吾等对话。”
李汐沅神色不变,静待下文。
“冥洲之主,欲与道友做一交易。”那古老意念继续道,“冥洲可约束无序冥土,不使裂隙为祸汝界,并可提供‘九幽轮回石’三枚,助道友参悟生死寂灭之妙。而道友,需在适当之时,助冥洲……抗衡‘幽冥血海’之侵蚀。”
幽冥血海?李汐沅目光微动。这似乎是冥土内部两大势力的争斗?永眠冥洲代表相对有序的轮回,而幽冥血海则象征极致的混乱与堕落,他之前接触的无序冥土,很可能就受血海影响。
“汝如何确保承诺?又如何界定‘适当之时’?”李汐沅反问,语气平静。
“冥洲以‘轮回契约’为誓,违约者将受轮回反噬,万劫不复。时机来临,契约自会指引。”古老意念回应,“此乃合则两利之事。道友之道,包容生死,冥洲之序,稳固轮回,并非敌人。”
这冥洲之主,眼光倒是毒辣,看出了归墟大道与冥洲秩序并非完全对立,甚至有合作基础。
李汐沅沉吟片刻。他无意卷入冥土内部纷争,但若能以交易的形式稳住九幽裂隙这个隐患,并获得参悟生死轮回的宝物,确实有利。至于那所谓的“适当之时”,若对他不利,他自有手段应对。归墟之道,岂是区区契约所能完全束缚?
“可。”李汐沅应下,“轮回契约需由吾过目,若有不利条款,此约作废。”
“善。”那古老意念似乎早有所料,暗金符箓骤然燃烧,化作一道蕴含着复杂轮回法则印记的契约虚影,悬浮于空。条款清晰,约束对等,并未发现陷阱。
李汐沅以神念仔细探查后,引动一丝道韵,在那契约虚影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契约成立的刹那,那暗金符箓彻底消散,而翻滚的九幽裂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许多,其中传出的混乱嘶嚎也减弱了大半。三枚通体漆黑、却内部有点点金芒流转、散发着浓郁轮回气息的石头,自裂隙中缓缓飞出,落入李汐沅手中。正是九幽轮回石。
交易达成,冥洲意志如潮水般退去。
李汐沅把玩着手中的轮回石,感受到其中精纯的生死轮回道韵,对完善归墟大道确有裨益。他随手将石头收起,目光却变得更加深邃。
神界威慑,冥洲交易,清算者潜伏,天机遗族依附……万墟道宗已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一张错综复杂、覆盖诸天的大网之中。
这不再是简单的生存之争,而是涉及不同大道理念、各方势力博弈的“道争”序幕!
他返回墟碑秘境,并未立刻炼化轮回石,而是将心神沉入道果,开始推演。
归墟大道,欲纳万法,掌终始,注定要直面这诸天万道。神界的统御,冥洲的轮回,清算者的秩序,冥土的混乱,乃至天机遗族代表的推演与变数……这些都是他需要去理解、去包容、甚至去超越的对象。
“道争……便从这古神战场开始吧。”李汐沅心中已有决断。被动防御,绝非归墟之道。他需要更主动地出击,去探寻这古神战场隐藏的终极秘密,去会一会那真正的墟瞳,去将这片万界瞩目的绝地,彻底化为他归墟大道的演武场与资粮库!
他传讯给零壹与枢:“集中算力,以万象衍道仪推演古神战场核心区——‘放逐之眼’的能量构成与法则薄弱点。”
同时,命令下达给所有核心门人:“暂停一切外部探索,全力备战。下一目标,触及墟瞳封印。”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开始在万墟道宗弥漫。所有人都明白,道祖将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目标直指那令诸神忌惮的寂灭源头!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神界,东华神帝的本体于无尽神光中睁开了双眼,其目光穿透层层空间,落在了古神战场的方向。
“归墟……李汐沅……”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欲动墟瞳?倒是省了本帝一番手脚。传令下去,神界各部,密切关注古神战场动向,非本帝谕令,不得擅自插手。”
另一边,那冰冷虚无的所在,三尊更为庞大、气息堪比金仙的清算者机体缓缓睁开了猩红的电子眼。
“高威胁变量‘归墟道祖’活动加剧,目标指向禁忌单位‘墟瞳’。启动‘观测者’协议,收集交战数据,评估其对‘绝对秩序’威胁等级上限。”
无形的暗流,随着李汐沅的决断,开始向着古神战场的核心汇聚。
道争的序幕,已然拉开。而李汐沅与他的万墟道宗,正立于这风暴的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