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还沾着层薄露，李云谦就被院角那丛月季的影子晃醒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听见灶房传来“哗啦”的水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阿婆在淘小米。穿好衣裳往灶房走，果然见阿婆正把淘好的小米往铁锅里倒，蒸汽裹着米香飘过来，暖得人鼻尖发痒。
“醒啦？”阿婆回头看他，手里还拿着木勺，“粥得煮刻钟才黏，你先去把竹篮收拾下，昨天说要给小宝带的桑芽标本，别忘了装进去。对了，再拿块粗布垫在篮底，免得等会儿买的麻绳磨着蚕卵。”李云谦一一应着，转身往堂屋去。靠墙的竹篮是前几日新洗的，竹篾泛着浅黄的光，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压平的桑芽标本——是前几天摘的嫩桑芽，压在厚书里晾了三天，叶片还透着浅绿，边缘的绒毛清晰可见。又翻出块靛蓝色的粗布，铺在篮底时，指尖触到布面上的纹路，想起这是阿婆去年给邻村绣帕子时剩下的料子，软乎乎的，刚好护着怕碰的东西。
刚把标本和布放好，院门外就传来小宝的喊声：“云谦哥！我来啦！”李云谦拎着竹篮往外跑，见小宝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额角沾着点汗，鞋边蹭了圈泥——想来是一路跑着来的。“你咋这么早？”李云谦笑着帮他擦了擦汗，小宝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我娘凌晨就起来炸的糖糕，说路上饿了吃，还让我给阿婆带了两块。”说着就踮起脚往屋里瞅，“阿婆呢？我把糖糕给她。”
阿婆这时端着两碗小米粥出来，粥面上浮着层米油，还冒着热气。“先别忙着送，”阿婆把粥递过去，“快趁热喝了，不然到了镇上该饿肚子。”两人蹲在门槛上，小口喝着粥，糖糕咬在嘴里脆生生的，甜香混着米香，暖得胃里舒服。小宝边吃边念叨：“云谦哥，你说张叔的蚕卵会不会有黑色的呀？我上次听村里的大牛说，黑蚕卵孵出来的蚕能吐黄丝呢。”李云谦笑着摇头：“等会儿到了摊子上咱们看看，要是有，就给你选两个。”
喝完粥，李云谦跟阿婆叮嘱了句“中午不用等我们吃饭”，就拎着竹篮，牵着小宝往村口走。晨露还沾在路边的草叶上，走几步裤脚就被打湿了，凉丝丝的。小宝蹦蹦跳跳地在前头，时不时蹲下来捡路边的小石子，又忽然跑到田埂边，摘了朵蓝莹莹的婆婆纳，递到李云谦手里：“云谦哥，这个插在竹篮上好看，跟桑芽标本配。”李云谦接过花，小心地别在竹篮的篾条上，浅蓝的花瓣沾着露水珠，风一吹轻轻晃，倒让素净的竹篮添了几分活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听见前面传来“叮铃”的铜铃声——是镇上早集的货郎开始摆摊了。小宝拉着李云谦的手加快脚步，连鞋边的泥都顾不上擦。远远就看见街口那家卖蚕卵的摊子，张叔正蹲在地上，把竹筛里的蚕卵分堆摆好。竹筛上铺着层油纸，密密麻麻的蚕卵像撒了把碎米粒，有白的、黄的，还有几枚透着浅褐，在晨光下泛着点莹光。
“张叔！”李云谦隔着人群喊了声，张叔抬头见是他们，赶紧把手里的布巾往兜里塞，挪了挪竹筛：“你们可算来了，今早刚从山里收的新卵，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些饱满的，孵出来的小蚕准壮实。”小宝一下子凑到筛边，睁着圆眼睛扒着筛沿看，手指差点碰到蚕卵，李云谦赶紧把他的手往回拉：“轻点，别碰着，蚕卵嫩得很。”张叔笑着递过个折好的油纸小袋：“慢慢挑，挑好了装这里面，我这还有放大镜，你们能看清楚卵上的纹路，纹路清楚的才好孵。”
李云谦接过放大镜，帮着小宝一起选。小宝拿着放大镜，对着蚕卵挨个看，时不时抬头问：“云谦哥，这个是不是纹路清楚的？”选了约莫二十个，其中果然有两枚浅黑色的，小宝高兴得直拍手：“真的有黑蚕卵！张叔，这两个能吐黄丝吗？”张叔笑着点头：“要是养得好，说不定真能，到时候你可得来跟我说说。”
买完蚕卵，小宝又拉着李云谦去旁边的杂货摊。摊上摆着各色的细麻绳，有棕的、白的，还有染了浅绿的。李云谦想起阿婆说要压桑畦塑料膜，就选了两捆粗点的棕麻绳——棕绳结实，风吹日晒也不容易断。又挑了些软和的竹篾，老板见他们买得多，还额外送了卷棉线：“这个绑蚕匾好用，软乎乎的不磨蚕。”
付了钱，两人又往面摊走。小宝说饿了，李云谦就点了两碗青菜面，还加了个荷包蛋。面刚端上来，小宝就拿着筷子小口吃，边吃边跟邻桌的大爷搭话：“大爷，您也来赶集呀？您看我买的蚕卵，还有黑的呢！”大爷笑着凑过来看：“哟，这黑卵少见啊，小伙子有眼光，好好养，将来能出好丝。”
吃完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晨露早被晒没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李云谦拎着竹篮，牵着小宝往回走。竹篮里的蚕卵放在粗布上，安安稳稳的，麻绳和竹篾靠在一边，那朵婆婆纳的花瓣有点蔫了，却还透着浅蓝。小宝走累了，就跟李云谦轮流拎竹篮，嘴里还哼着村里孩子编的蚕歌：“小蚕卵，圆溜溜，孵出蚕儿吃桑叶，吃得多，长得快，吐根银丝绕起来……”
快到村口时，远远就看见阿婆站在院门口的老枣树下张望，手里还拿着件薄外套。“可算回来了，”阿婆赶紧迎上来，先摸了摸竹篮，“蚕卵没碰着吧？”小宝从李云谦手里抢过油纸袋，举到阿婆面前：“阿婆你看，有黑蚕卵呢，张叔说能吐黄丝！”阿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咱们小宝选的卵，肯定能孵出最壮的小蚕。”
几人说着话往屋里走，阳光透过竹篮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李云谦看着油纸袋里的蚕卵，心里盼着：过不了几天，这些小小的卵里就会钻出白白的小蚕，爬在桑芽上啃食，沙沙的声音，该是院里最好听的动静了。到时候小宝肯定天天来帮忙喂蚕，阿婆坐在旁边择菜，院里飘着桑叶香，想想都觉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