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细碎的冰碴子，狠狠砸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时而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嗒嗒”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考验。林辰稳稳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视线时不时从前方的山路移向副驾——苏清月正低头核对公益物资清单，指尖在“棉衣、围巾、暖手宝”几个加粗的字上反复划过，指甲盖都蹭得有些泛红，她还会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清单上的数字轻轻念叨，生怕漏了一样。
“放心吧，昨天在基金会仓库，我和二十多个志愿者一起清点了三遍，每个孩子的暖冬礼包里，棉衣是加绒的，围巾是厚羊毛的，暖手宝还特意选了带温度调节的，保证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套，不会错的。”林辰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苏清月的手背，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他脚下悄悄放慢车速，仪表盘上的时速从四十降到了三十——前方的盘山公路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轮胎碾过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得格外小心。
苏清月这才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笑着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嘛，上次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孩穿着单鞋，脚趾头都冻得发紫，现在一想到要给他们送东西，就总觉得准备得还不够。”她随手把清单折好，放进随身的帆布包里，包里还装着几包水果糖——是特意给孩子们准备的，上次来发现山里的孩子很少吃到这种带包装的糖，看见糖纸都会兴奋半天。
车子刚拐过最后一道山口，远处的李家村村口就隐约出现了一群人影。林辰眯起眼睛仔细看，最前面的那个小身影，不用想也知道是小花——她裹着去年基金会送的厚羽绒服，帽子拉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桶，胳膊肘夹得紧紧的，生怕桶里的东西洒出来。
小花旁边站着村支书李建国，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手里举着一块红色的硬纸板，上面用黄色的马克笔写着“欢迎辰月基金”几个大字，字的边缘还歪歪扭扭画了几个小太阳，一看就是孩子们帮忙画的。再往后，是十几个穿着各式各样旧衣服的孩子，有的戴着虎头帽，有的裹着大人的围巾，脸蛋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却还是使劲挥舞着小手，小胳膊抡得高高的，生怕车里的人看不见。
“林爷爷！苏奶奶！”清脆的喊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一下子就钻进了车里。苏清月立刻推开车门，寒风“呼”地一下灌进来，她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却还是快步朝孩子们走去，脚步都有些急切。
“慢点跑，别摔着！”苏清月一把拉住冲在最前面的小男孩，那是村里的小石头，去年冬天还因为没棉衣冻感冒过。她蹲下来，伸手把小石头帽子上的绳子拉紧，又给她拢了拢围巾，把露在外面的耳朵严严实实地裹住：“快把帽子戴好，别冻着耳朵，冻坏了可就不好看了。”说着，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小石头手里，“拿着，甜的，吃完心里也暖和。”
小石头攥着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谢谢苏奶奶！我要留着回家和妹妹一起吃。”
林辰这时也下了车，身后跟着林念和他的女友夏晓，还有五个基金会的志愿者。大家打开后备箱和车顶的行李架，开始搬物资——装棉衣的箱子摞得高高的，搬起来沉得很，志愿者小张咬着牙，双手抱着箱子往村里的活动室走，脸都憋红了；暖手宝装在大布袋里，还带着刚充电的温度，摸上去暖暖的，夏晓特意把布袋靠在怀里，怕凉了；林念则和志愿者一起，把装围巾的纸箱搬到活动室门口，箱子打开的时候，五颜六色的围巾露出来，像一片小彩虹。
“这是我前两个月织的羊毛围巾，用的是最软的羊绒线，软和得很，戴着不扎脖子。”夏晓拿起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她走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面前，轻轻把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你试试，是不是很暖和？”
小女孩叫妞妞，平时很害羞，这次却没有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夏晓怀里蹭了蹭，声音小小的：“谢谢姐姐，真好看。”
夏晓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摸了摸妞妞的头，笑着说：“喜欢就好，还有粉色和蓝色的，等会儿你也可以帮其他小朋友选。”
村里的活动室是一间旧教室改造的，里面摆着几张掉漆的木桌子和长板凳，墙角生起了一个煤炉，炉子里的煤块烧得通红，“噼啪”作响，热气顺着炉口往上冒，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意融融。煤炉旁边放着一个铁皮水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冒着白色的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大家很快分工合作起来：林辰负责帮男孩们试穿棉衣，他拿着尺码表，挨个叫孩子们的名字，“小石头，来试试这件蓝色的，看看合不合身。”说着，他帮小石头把旧外套脱下来，然后拿起新棉衣，小心翼翼地套在他身上，又拉着袖子帮他把胳膊伸进去，最后拉上拉链，还特意往下拽了拽衣角，“抬手试试，会不会紧？”
小石头听话地抬了抬胳膊，又蹦了蹦，笑着说：“不紧！林爷爷，这件衣服好暖和！”
苏清月则坐在长板凳上，给女孩们整理衣角，她拿着小剪刀，把妞妞棉衣上松动的线头剪掉，又帮另一个女孩把帽子上的毛球捋顺：“这件粉色的真适合你，像个小公主一样。”
小花也没闲着，她从家里拿来了一个旧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站在桌子旁边登记，每个孩子领了棉衣和围巾后，她都会认真地写下孩子的名字，还会问一句“暖手宝拿了吗”，生怕漏了。有一次，她发现妞妞没拿暖手宝，立刻跑过去，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暖手宝，塞到妞妞手里：“妞妞，暖手宝忘了拿，快拿着，冷的时候就打开。”
“这件蓝色的真好看，我以后要穿着它去上学！”一个穿新棉衣的小男孩叫小虎，他原地转了个圈，棉衣的下摆飘起来，像个小斗篷，引得大家都笑了。小虎看见大家笑，也不害羞，反而跑得更欢了，在活动室里跑来跑去，嘴里还喊着“我有新衣服啦”。
林悦是林辰的侄女，这次特意请假过来当志愿者，她手里拿着相机，不停地抓拍着孩子们的笑脸——有小虎转圈的样子，有妞妞偷偷吃糖的样子，还有小石头和其他男孩一起比谁的棉衣更暖和的样子。她一边拍，一边念叨：“这些照片一定要洗出来，贴在基金会的‘温暖墙’上，上次来的时候，孩子们看见墙上的照片，都高兴得不行，这次肯定更开心。”
中午的时候，村民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了活动室。李建国的媳妇王婶端着一个大铝锅，里面是萝卜炖排骨，萝卜炖得软烂，排骨上的肉也炖得脱骨，香味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屋子；旁边的张大妈则端着一盆白菜豆腐，豆腐是自己做的，嫩得很，白菜也炖得入味；还有几个村民，手里拿着刚蒸好的馒头，白花花的，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上还烫得很。
“大家快吃，别客气，山里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己家种的菜，自己蒸的馒头，趁热吃。”王婶笑着把铝锅放在桌子中央，又拿起碗，给林辰盛了一碗萝卜炖排骨，“林大哥，你多吃点，上午搬物资累坏了吧？”
林辰接过碗，笑着说：“谢谢王婶，这排骨闻着就香，比城里饭店做的还好吃。”
大家围坐在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林辰和李建国坐在一桌，李建国喝了一口热粥，放下碗说：“林大哥，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村里的孩子放学以后，要么在家看电视，要么在外面疯跑，我想在村里办个‘儿童书屋’，找一间旧房子改造一下，让孩子们放学有地方看书，你觉得怎么样？”
林辰眼睛一亮，立刻接话：“这主意好啊！基金会来帮忙筹备，书籍和书架我们来解决，年后就能开工，你放心，肯定不会耽误孩子们用。”
苏清月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补充：“我再发动城里的朋友捐些绘本，还有适合小学生看的课外书，让孩子们有更多书看。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做教育的朋友，到时候可以让他来给孩子们讲讲怎么看书，怎么写作文。”
李建国听了，高兴得拍了拍手：“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村里的孩子谢谢你们！等书屋建好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饭后，孩子们拉着志愿者们在活动室里做游戏。林辰被几个男孩围着，坐在长板凳上，教他们折纸飞机。他拿出一张彩纸，先对折，然后把两个角往中间折，再把纸翻过来，继续对折，动作熟练得很——小时候他经常给林念折纸飞机，现在教这些孩子，一点都不生疏。“折的时候要注意，这里要对齐，不然飞机飞不远。”林辰一边说，一边给小虎演示，“你看，这样折出来的飞机，翅膀是平的，飞的时候才能保持平衡。”
小虎跟着林辰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折，虽然折得歪歪扭扭，但还是很开心，他举起纸飞机，对着嘴哈了口气，然后用力扔出去，纸飞机飞了不远就掉在了地上，小虎却还是兴奋地跑过去捡起来，又跑回林辰身边：“林爷爷，你再教我折一个，我要折一个能飞到窗外的飞机！”
苏清月则和女孩们坐在煤炉边，女孩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唱着在学校学的新歌——《小星星》。苏清月跟着她们一起唱，声音温柔，还会轻轻打着节拍。唱到一半，妞妞突然停下来，拉了拉苏清月的衣角：“苏奶奶，你会唱《采蘑菇的小姑娘》吗？我们老师教过，但是我记不住歌词了。”
苏清月笑着点头：“会啊，我教你们唱好不好？”说着，她就轻轻唱了起来：“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女孩们跟着一起唱，声音虽然稚嫩，却很整齐，煤炉里的火“噼啪”作响，像是在为她们伴奏。
林念和夏晓则坐在另一边，给孩子们讲城里的故事。林念拿着手机，给孩子们看城里的高楼大厦照片：“你们看，这是上海的东方明珠，比咱们村里的山还高呢，晚上的时候，上面的灯都会亮起来，特别好看。”他又翻出科技馆的照片，指着里面的航天模型说：“这是航天飞机的模型，真正的航天飞机能飞到天上去，还能把宇航员送到太空里呢。”
孩子们看得眼睛都亮了，小虎凑到手机前，指着航天模型问：“林叔叔，太空里有星星吗？宇航员能摸到星星吗？”
林念笑着回答：“太空里有很多星星，比咱们晚上看到的还多，还亮，不过宇航员现在还不能摸到星星，因为星星离我们太远了。”
“我以后也要去城里看航天模型！还要当宇航员！”一个叫乐乐的小男孩握紧拳头，认真地说，眼睛里满是向往。
林念摸了摸乐乐的头，笑着点头：“好啊，等春天来了，叔叔就带你们去城里的科技馆，让你们好好看看航天模型，好不好？”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围着林念和夏晓，问东问西，有的问城里的学校是什么样的，有的问城里的小朋友玩什么游戏，林念和夏晓都耐心地一一回答，活动室里满是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该返程了。林辰看了看天色，雪下得比上午大了些，山上的路容易结冰，得早点走。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志愿者们把空箱子叠好，放进后备箱；夏晓把没吃完的馒头和咸菜装起来，说要带回家，“这是村民们的心意，不能浪费”；林悦则把相机里的照片备份好，又给孩子们拍了几张合影，说要洗出来送给他们。
孩子们知道他们要走，都有些舍不得，跟在他们身后，一直送到村口。车子发动的时候，孩子们突然追着车子跑了起来，手里举着自己画的画——有的画着穿新棉衣的自己，衣服上还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有的画着和林辰一家手拉手的场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还有的画着挂满灯笼的“儿童书屋”，书屋的窗户里还画着几个看书的小朋友。
苏清月把车窗摇下来，伸手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画，一张一张地贴在车窗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孩子们，他们还在挥手，嘴里喊着“林爷爷再见”“苏奶奶再见”，苏清月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每次来都舍不得走，总觉得还能多做些事，比如再给孩子们带些零食，再陪他们多玩一会儿。”
林辰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他轻声说：“咱们不是一个人在做，有小花，有李支书，还有这么多志愿者，大家都是同行人，慢慢来，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来看他们。”他看向后座——林念正和夏晓讨论“儿童书屋”的装修方案，夏晓说想在书屋里放一些小桌子和小椅子，让孩子们坐着看书更舒服；林悦则在整理今天拍的照片，还在跟志愿者小张说，下次来要给孩子们带些画笔和画纸。
“你看，大家都在想着孩子们，以后孩子们长大了，也会接过咱们的接力棒，帮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这条公益路，会越走越宽的。”林辰的声音很坚定，带着希望。
车子驶过山口，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苏清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满是暖意。她想起刚才孩子们的笑脸，想起村民们热情的招待，想起大家一起搬物资、一起陪孩子们游戏的场景，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她知道，寒冬里的这份温暖，不仅来自煤炉的热气，来自新棉衣的温度，更来自公益路上每一位同行人的心意——是林辰的坚持，是志愿者们的付出，是村民们的信任，是孩子们的期待。他们或许平凡，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各自的力量，一点点汇聚成温暖的光，为山里的孩子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
而这份同行的情谊，会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直照亮公益路，也照亮他们往后的每一段岁月。苏清月轻轻笑了，她知道，下次再来的时候，“儿童书屋”应该已经建好了，孩子们会坐在里面看书，会指着书里的故事问东问西，那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温暖，在这个小山村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