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脸上,暖得有点刺。陈砚舟眯了下眼,手还握着苏怀镜的。风把灰烬卷起来,打在脚边。
他动了动手指,掌心那点药粉早就散干净了。血纹安静地伏在皮肤下面,像睡着了一样。
可就在这一瞬,左臂猛地一烫。
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从手腕窜进骨头。他整个人一僵,呼吸卡住。指尖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指甲刮过地面。
“怎么了?”苏怀镜立刻察觉,转头看他。
他没答话,只觉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上冲,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开始泛红,像谁往眼里滴了血。
他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废墟上。碎石硌进皮肉,疼感反倒让他清醒了一瞬。
“你别靠近我。”他咬牙,声音压得很低,“快退后。”
苏怀镜没退。她翻身坐起,一把掀开银针囊袋。陈砚舟能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她伸手按住他后颈,指尖微凉。
下一秒,三枚银针扎进他脖子和背心。
“风府、大椎、命门。”她一边施针一边说,“忍住,别让气血乱走。”
针尖入体,那股灼烧感稍稍缓了半分。但他清楚,这只是拖时间。血纹在皮下扭动,像要挣出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腕上的纹路正一寸寸变深,颜色由暗红转为鲜红。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一只麻雀蹦上断墙,低头啄食。
守龙人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陈砚舟眼角余光扫到废墟深处一道影子。那人披着破道袍,拄着半截桃木杖,身子歪斜地埋在瓦砾堆里。脸上脏得看不清五官,嘴角挂着口水,眼神浑浊。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陈砚舟裸露的手腕时,那双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一瞬,像死人睁开了眼。
“你……”陈砚舟喉咙发紧,想问什么,却咳出一口闷气。
守龙人咧嘴笑了,牙龈发黑,嘴里嘟囔着不成调的话:“二十年……等了二十年……龙脉醒了,你也醒了。”
苏怀镜猛抬头:“你是谁?”
老头没理她,只盯着陈砚舟的手腕,右手突然抬起,在地上划拉起来。他手指残缺,动作扭曲,但划出的痕迹竟和血纹走向一模一样——弯折、分叉、末端带钩。
苏怀镜瞳孔一缩,手摸向腰间剩下的银针。
地面这时微微震了一下。
接着又是两下。
头顶裂口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原本被撬开的出口又被松动的岩层遮住大半。尘土扑下来,呛得人咳嗽。
“不能留这儿。”苏怀镜拽陈砚舟胳膊,“我们得走。”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守龙人,赤红的眼睛里映着对方佝偻的身影:“你说‘醒了’……什么意思?”
老头嘿嘿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他抬起左手,指着陈砚舟的心口:“你不是人,是容器。血纹不是伤,是锁。锁住了龙脉,也锁住了你自己。”
“放屁!”苏怀镜厉声道,“他明明已经摆脱控制了!”
老头不答,反而哼起一段调子古怪的童谣。声音沙哑,断断续续,但节奏很稳。
陈砚舟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那旋律……怎么这么熟?
他心跳加快,而老头哼的节拍,竟然和他心跳渐渐合上了。
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血纹又开始爬。
这次是从心脏往外蔓延,一路冲上脖颈,钻进太阳穴。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视线彻底染成红色,耳边嗡鸣不止。
苏怀镜迅速抽出两枚银针,扎向他肩井穴。针刚入肉,他手臂猛然一甩,差点把她掀翻。
“撑不住了……”她喘着气,额角冒汗,“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的经脉撕裂。”
守龙人还在哼。
陈砚舟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想开口,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告诉我……怎么停?”
老头停下哼唱,歪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停?这东西从来就没打算让你停下。它是活的,认主的。你越压它,它越要反噬。”
“那你为什么知道它的纹路?!”苏怀镜吼道。
老头咧嘴,露出残缺的牙:“因为我见过上一个‘容器’。二十年前,他也跪在这儿,眼睛和你一样红。最后……骨头都被血纹啃空了。”
陈砚舟身体一震。
母亲失踪那晚,是不是也这样?
他想不起太多,只记得她喂他喝药时的手很稳,眼神却在抖。
“我不是容器。”他低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陈砚舟。”
老头嘿嘿笑:“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感觉到了吗?那股力气……是不是比以前强十倍?百倍?”
确实强。
强得让他害怕。
体内像藏着一头野兽,随时要破皮而出。他握紧刀柄,指节咔咔作响。只要松一口气,可能就会失控,伤到身边的人。
苏怀镜悄悄将三枚淬毒银针夹在指间,始终盯着守龙人。她知道这老头疯癫是假,至少不全是真的。
“你到底是谁?”她问。
老头不答,反而用桃木杖点了点地面:“龙脉开了口,血纹找到了主,天下就要变天。你们逃不掉的,谁都逃不掉。”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阵震动。
比刚才更剧烈。
一块巨石从裂口上方坠下,砸在不远处,溅起一片尘烟。阳光被挡住大半,废墟陷入昏暗。
陈砚舟喘得厉害,冷汗顺着鬓角流下。银针的效果正在减弱,血纹重新活跃,皮肤下起伏如活物。
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守龙人:“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就说。不然等我彻底失控,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老头咧嘴一笑,忽然抬手,将桃木杖狠狠插进自己肩膀。
血涌出来,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令人作呕的是,那血不是红色,而是带着暗紫的黑。
他用流血的手指,在泥地上画了个完整的符形。线条扭曲,却与陈砚舟腕上的血纹完全重合。
“认得这个吗?”他嘶哑道,“这是‘契印’。你娘当年,就是靠它把你变成‘钥匙’的。”
陈砚舟浑身一震。
苏怀镜猛地扑上来,一把拔掉他后颈的银针:“走!他想引你入魔!”
可已经晚了。
血纹顺着那股黑血的气息,猛地蹿高。陈砚舟仰头一声闷吼,整个人往后倒去,刀脱手飞出,砸在石堆上发出脆响。
他跪在地上,双手抓地,指腹磨出血痕。
眼睛全红,看不见瞳孔。
守龙人看着他,低声说:“龙脉之子的诅咒,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