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鳏的怒吼在夜风中回荡,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力量。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只有冰冷的杀意,常年与风浪搏斗磨砺出的悍勇,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那黑袍执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渔夫竟有如此身手和胆魄,动作微微一滞。但他毕竟是鬼教执事,心狠手辣,旋即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一起上,速战速决,夺下碎片!”
他身后的鬼教徒众和那假道士立刻蜂拥而上,各种阴毒兵刃和微末邪术齐出,目标直指韩老鳏和他身后的林天缘。
“天缘,护住鼎足,结圆守阵!”秦山河强压旧伤,身形如游龙般切入战团,掌风呼啸,将两名冲在最前的鬼教徒众震飞出去。但他同时要应对黑袍执事如影随形的猛攻,顿时压力倍增,左支右绌。
林天缘听得师父指令,毫不犹豫,脚踏八卦方位,将怀中鼎足置于中心,双手急速结印,体内虽真气不畅,但龙吟之体对天地气机的本能牵引仍在,一个淡金色的、略显不稳的光罩瞬间以他为中心撑开,勉强将韩老鳏也护在了其中。
叮叮当当!
鬼教徒众的兵刃砍在光罩上,激起阵阵涟漪。林天缘脸色一白,神魂伤势被牵动,嘴角再次溢血,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支撑。
韩老鳏则完全放弃了防御,手中鱼叉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刺出都直奔敌人要害,角度刁钻,力量沉猛。他不懂什么高深武学,但数十年的渔猎生涯,让他将“快、准、狠”三字诀磨砺到了极致。一名鬼教徒众欺他年老,挥刀直劈,却被韩老鳏一个侧身避过,鱼叉顺势由下至上,直接刺入其腋下,那人惨叫一声,顿时失去战斗力。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多的攻击落在光罩上,林天缘支撑得越来越艰难,光罩明灭不定。而秦山河那边,黑袍执事修为本就高强,又专攻其旧伤,几招过后,秦山河已是嘴角挂血,步伐凌乱。
“师父!”林天缘眼见秦山河遇险,心神一乱,光罩瞬间破碎!
“死吧!”那假道士瞅准机会,面露狞笑,手中一枚淬毒的丧门钉直射林天缘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猛地将林天缘推开!
是韩老鳏!
噗嗤!
那枚淬毒的丧门钉,深深地钉入了韩老鳏的肩胛!
“韩爷爷!”林天缘目眦欲裂。
韩老鳏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乌青,但他竟硬生生挺住没有倒下,反手一鱼叉,将那惊愕的假道士捅了个对穿!
“老……老东西……”假道士难以置信地看着透胸而过的鱼叉,轰然倒地。
“韩老丈!”秦山河见状,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潜龙掌力催至巅峰,强行震开黑袍执事,抢到韩老鳏身边。
黑袍执事被震退,气血翻涌,眼中杀机更盛,但他也看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正要下令全力格杀,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镇子方向,脸色微变。
“哼!算你们走运!我们撤!”
他竟毫不犹豫,带着剩余几名教徒,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河滩芦苇丛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战斗骤然停止,河滩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浓烈的血腥味。
“韩爷爷!”林天缘扑到韩老鳏身边,只见他肩头伤口流出的已是黑血,毒气正在迅速蔓延,脸色灰败,气息微弱。
秦山河迅速点住韩老鳏周身大穴,阻止毒气攻心,又取出解毒丹药喂他服下,但看着那乌黑的伤口和韩老鳏迅速流逝的生机,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没……没用了……”韩老鳏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焦急的林天缘和面色凝重的秦山河,嘴角扯出一丝艰难的笑意,“……保住……鼎……守着……河……”
他的目光望向漆黑奔腾的栖水河,眼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一丝释然,最终,缓缓闭上,气息断绝。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依旧紧紧握着他那柄磨得雪亮的鱼叉。
这位在栖水河畔生活了一辈子,沉默寡言,却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惊人勇气的老渔夫,为了守护这片生他养他的水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夜风吹过,带着河水的湿气和血腥,呜咽着,仿佛在为逝去的英魂哀歌。
林天缘跪在韩老鳏的尸体旁,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生死,但韩老鳏这种平凡人的壮烈牺牲,带给他的冲击无比强烈。
秦山河默默站立,替韩老鳏合上双眼,沉声道:“我们……欠栖水镇一个交代。”
他拿起那块新找到的、还带着水汽的鼎腹残片,与林天缘手中的鼎足放在一起。两块碎片靠近的瞬间,嗡鸣声再起,光芒流转,彼此间的裂痕仿佛有愈合的趋势,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厚重的“镇水”意蕴弥漫开来。
然而,此刻这古老的希望之光,却映照着河滩上的鲜血与尸体,显得格外悲凉。
“鬼教突然退走,必有蹊跷。此地不能再留了。”秦山河强忍悲痛,冷静分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找个安全地方,尽快参透这镇水鼎的秘密,否则,韩老丈的牺牲就白费了。”
他将韩老鳏的遗体小心地抱回茅屋,简单整理仪容,深深三拜。
“天缘,我们走。”
师徒二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茅屋和那静静流淌的栖水河,带着染血的镇水鼎碎片,以及沉甸甸的仇恨与责任,再次踏上了未知而凶险的征途。
身后,栖水镇在夜色中沉睡,浑然不知守护它的一道屏障,已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