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清朗近乎“处刑”般地戳穿心思后，郑阳陷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混乱。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归结为“系统故障”或“非理性排斥”。那种感觉太过鲜明，太过灼热，像岩浆在他冰冷的理性外壳下奔涌，随时可能喷发。
他开始更加刻意地躲避清朗，却又无法控制地在暗处用目光贪婪地追随。这种矛盾将他撕裂，让他工作时都带上了几分心不在焉的戾气。
而这一切的根源——陈默宇，却依旧像个没心没肺的哈士奇，浑然不觉自己就是那根点燃引线的火柴。
这天晚上，酒吧人不少。陈默宇下了晚班，连白大褂都没换，就兴冲冲地跑来“报到”。他一进门，就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在卡座区与几位重要客人周旋的清朗。
“朗哥！”陈默宇欢呼一声，像只看到主人的大型犬，完全无视了那几位衣着体面的客人，几步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清朗，下巴亲昵地搁在清朗的肩膀上，语气带着疲惫又满足的撒娇，“可算下班了，饿死我了，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快给我垫垫！”
他这个拥抱极其自然，力道没轻没重，勒得清朗微微蹙眉，却又无奈地纵容。那几位客人显然认识陈默宇，也都笑着打趣。
“陈医生还是这么活力四射啊。”
“清朗老板和陈医生感情真好。”
这一幕，同时刺激到了两个男人。
在吧台后调酒的郑阳，手中的雪克壶差点被他捏变形。他看着陈默宇紧紧环住清朗腰肢的手臂，看着清朗那纤细的腰身几乎完全陷在陈默宇的怀抱里，一股暴戾的冲动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领地受到了最直接的、最赤裸的侵犯！那只傻狗！他怎么敢！
而在不远处卡座，一直密切关注着陈默宇的周俊，手里的酒杯猛地一顿，酒液差点洒出来。他看着师兄那毫无顾忌的拥抱，看着清朗那仿佛习以为常的姿态，心里的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竖起了瞳孔，毒牙若隐若现。师兄竟然……竟然这么抱着别人！还是那个他视为头号情敌的清朗！
陈默宇这个始作俑者，完全没察觉两道几乎要把他烧穿的视线，还在那絮絮叨叨地点着想吃的东西，手臂依旧牢牢圈着清朗。
清朗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默宇，松手，我还要招呼客人。”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陈默宇这才反应过来，憨憨地笑着松开手，但身体还是紧贴着清朗站着，仿佛离远了就会丢似的。
郑阳和周俊看着陈默宇那副“虽然松手了但还是要贴着”的依赖模样，心里的火气不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郑阳和周俊的“酷刑”。
陈默宇似乎打定主意要黏在清朗身边。清朗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会儿抱怨手术累，一会儿分享医院趣闻，一会儿又嚷嚷着让清朗陪他喝酒。他时不时就会习惯性地搭上清朗的肩膀，或者凑得很近地说悄悄话，肢体接触频繁得令人发指。
郑阳的脸色越来越黑，调酒的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手里的不是摇酒壶而是陈默宇的脖子。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前来点单的客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周俊则坐在角落里，眼神阴郁，手里的餐巾纸被他无意识地撕成了碎片。他看着师兄对清朗那毫无保留的热情和亲近，只觉得心如刀割，一种名为“嫉妒”的毒液在他血管里流淌。
终于，在陈默宇第三次试图把一块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喂到清朗嘴边，而清朗笑着偏头躲开时，郑阳和周俊的忍耐，同时到达了极限。
郑阳猛地将手中的工具摔在操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着通往后巷的员工通道走去，他需要冷静，需要新鲜空气，否则他怕自己会当场失控。
周俊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身，他需要找个地方发泄，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把师兄从那个清朗身边拉开。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几乎相同的怒火和憋闷，来到了灯光昏暗、堆放着杂物的后巷。
巷子里空气微凉，带着垃圾箱特有的酸腐气味。郑阳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仰头看着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色的夜空，胸口剧烈起伏，试图用深呼吸平复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野兽。
周俊则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空纸箱，发出“哐当”一声。
寂静中，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并且都从对方那难看的脸色和周身不善的气息中，读出了同类的信号——都是因为里面那两个人。
新仇旧恨，或者说，因同一场景积累的怒火，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看什么看？”周俊率先发难，语气冲得很，他把对清朗的嫉妒和对师兄“不争气”的怨气，一股脑撒在了这个同样碍眼的郑阳身上，“吧台首席很了不起？摆张臭脸给谁看？”
郑阳本就处在爆炸边缘，周俊这挑衅无异于火上浇油。他猛地转过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声音低沉危险：“管好你自己。以及，离他远点。”
这个“他”，在郑阳心里，指的是清朗。他警告周俊，别总用那种阴恻恻的眼神盯着清朗，别总试图挑拨离间。
然而，听在周俊耳朵里，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默宇！果然！这个郑阳也对师兄有非分之想！他是在警告自己离师兄远点！
“呵！”周俊气极反笑，上前一步，几乎与郑阳鼻尖对鼻尖，眼神凶狠，“该离他远点的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得上他吗？”
郑阳瞳孔一缩，周俊这话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理智。说他配不上清朗？这只阴险的蛇！
“你再说一遍？”郑阳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拳头已经攥得咯咯作响。
“我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周俊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话音未落，郑阳一记重拳已经狠狠砸向了周俊那张俊秀的脸！
周俊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瞬间破裂，渗出血丝。他摸了一下嘴角，看到血迹，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妈的！你敢打我！”
他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扑了上去，和郑阳扭打在一起。
后巷里顿时响起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两人都憋着一肚子火，下手毫不留情。郑阳凭借身高体能的优势，很快将周俊压制在墙上，手臂死死抵住他的喉咙。
周俊被扼得呼吸困难，却依旧用淬毒般的眼神瞪着郑阳，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句子：“你……休想……碰我师兄……”
郑阳一愣，抵着他喉咙的手臂力道微微一松：“……师兄？”
周俊趁机猛地推开他，喘着粗气，眼神像要杀人：“陈默宇！我说你休想碰陈默宇！他是我的！”
郑阳彻底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荒谬：“陈默宇？”
他看着周俊那副护食般的、充满占有欲的表情，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你……你喜欢陈默宇？”
周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反问：“不然呢？难道你喜欢？”
两个刚刚还打得你死我活的男人，此刻都停了下来，用一种全新的、带着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看着对方。
郑阳看着周俊那因为提到陈默宇而格外明亮的、带着委屈和执拗的眼睛，再回想他之前那些针对自己和清朗的、充满敌意的小动作……原来，那些敌意，不是因为清朗，而是因为……陈默宇？他以为自己喜欢陈默宇？
而周俊也看着郑阳那一脸“你他妈在开玩笑吗”的荒谬表情，以及他提到陈默宇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郑阳：我只是不理解这种傻狗有什么好喜欢的），也慢慢回过味来。
“你……”周俊迟疑地开口，指了指酒吧方向，“你不喜欢我师兄？那你刚才……”
“我讨厌他碰清朗。”郑阳打断他，声音依旧冷硬，但语气里的敌意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憋屈。
周俊眨了眨眼，消化着这个信息。所以……郑阳这头暴躁的大狗，喜欢的不是他师兄，而是……清朗老板？他那些敌意，那些低气压，是因为吃师兄和清朗老板的醋？
一瞬间，所有的误会烟消云散。
周俊看着郑阳嘴角的淤青和自己火辣辣的嘴角，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俩刚才打得你死我活，结果搞了半天，根本是搞错了对象？
郑阳也显然明白了这一点，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抬手抹了一下破皮的嘴角，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竟然因为这种愚蠢的误会被迫进行了毫无意义的武力冲突，这严重违背了他的效率原则。
巷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变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微妙的缓和。
“所以……”周俊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复杂，“你喜欢清朗老板？”
郑阳身体一僵，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已经是默认。
周俊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心里忽然平衡了不少。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饱受单恋的折磨，眼前这个看起来又冷又硬的家伙，陷得好像比他还深。
“喂，”周俊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嘴角，语气带着点认命和……结盟的试探，“既然目标不同，那我们……也没必要互相针对了吧？”
郑阳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酒吧后门。里面，那个让他心烦意乱、方寸大乱的罪魁祸首还在，而那个傻狗陈默宇，显然还会继续他的“没轻没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看向周俊，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深处却多了一丝达成共识的锐光。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合作。你管好陈默宇，别让他再……靠近清朗。”
周俊立刻点头：“没问题！你也……加把劲，早点把清朗老板拿下，省得我师兄总往他身边凑！”
两个刚刚还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在这昏暗的后巷里，因为共同的“烦恼”（陈默宇的没边界和清朗的吸引力）和不同的心上人，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脆弱的同盟。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憋屈，以及一丝……找到难兄难弟的诡异安慰。
这场架，打得真他妈的……离谱。但也算，不打不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