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稀疏的星子黯淡无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丙字区七十九号小院早已陷入一片沉寂,灯火尽熄。隔壁房间内,苏婉呼吸均匀绵长,早已沉入深深的梦乡,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沈檀却毫无睡意,亦未像往常一般打坐入定。
她只是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身影在浓稠的黑暗里几乎凝固。双眸微启,眸光内敛,维持在一种极浅表的冥想状态,周身灵力沉寂如水。
然而,她的神识却早已如一张精心编织的、细密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悄然蔓延,将小屋周遭十丈方圆的一切,无论是风中草叶的微颤,还是泥土下虫豸的蠕动,都清晰地映照在心湖之中。
自那日从黑风涧归来,尤其是得了墨长老那一声意味深长、辨不出喜怒的“不错”评价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附骨之疽般的异样感便悄然缠上了她。
那不是杀机,也并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无质、却又洞悉一切的眼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丙字区这简陋的院墙,穿透了她以《千幻无相》精心伪装的平凡容貌,甚至穿透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牢牢地钉在她的本体真灵之上。
这感觉极其隐晦,飘渺难寻,时有时无,其层次之高远,远超她过往接触过的任何宗门长老或执事的神识探查。
以她如今的神魂强度,竟根本无法捕捉其丝毫痕迹来源,只能凭借前世历经无数生死、于血火绝境中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本能直觉,去模糊地感知它的存在。
是墨长老?那位金丹长老的目光虽有探究,但似乎并未给她带来如此深邃、如此缥缈、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还是…宗门内隐藏的其他存在?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雾隐秘境,那时便有过一瞬极其模糊的窥视感;又想起升仙大会那日,那道远超在场所有宗门长老的、隐晦而强大的目光。
是福?是祸?
无从判断。暗处之人的目的、立场、是友是敌…她一概不知。这种彻底置身于明处、一举一动皆可能落入他人眼中的被动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颈项,让她心神难以真正沉静,时刻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
她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蒲团表面划过,留下几道浅淡几乎不可见的痕印。
是雾隐秘境中得到的那几件来历不明之物,引来了某些存在的关注?还是她之前应对危机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林晚”这个杂灵根炼气弟子绝不相符的战斗意识或特质,引起了某些人的兴趣?
亦或是…与那纠缠两世、诡异莫测的“红颜”宿命有关?
可能性太多,而掌握的线索又太少,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谨慎。在这未知的窥探之下,那得自秘境的无名残谱修炼必须转入更深的地下,绝不能泄露半分气息。任何可能暴露她真实根底与来历的底牌手段,都绝不能轻易动用,必须深深藏起。
外门小比近在眼前,她必须参加,必须争取那进入内门、获取更多资源的资格。但与此同时,她又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所有的表现,都精准地限制在“炼气六层、资质低劣的杂灵根弟子林晚”所该有的、甚至略逊一筹的实力范畴之内。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缓缓闭上双眼,将心底翻腾的那一丝不安与躁动强行镇压,转化为更加彻骨的冰寒与冷静。
无论暗处窥视的究竟是谁,有何目的,她都绝不能先自乱阵脚。
提升实力,不顾一切地提升实力!
这才是应对一切未知变局、打破所有困局枷锁的最根本之道。
蒲团之上,她的身影依旧沉静如亘古磐石,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愈发坚韧、璀璨的道心,在无边夜幕之下,无声而剧烈地燃烧着,等待着破茧重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