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一个深坑，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钢板弹簧传导上来，整个车斗猛地向上一抛。
“哐当！”
几个没固定的空油桶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轰鸣。
疯子哥翻了个身，脑袋磕在备胎上，哼唧两声，又扯起了呼噜。这人也是心大，只要手里攥着斧头，在哪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林凡没动。
他趴在角落的帆布堆里，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有节奏地起伏。外人看来，这条白狗正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体内的血管里正翻涌着岩浆。
那枚二级野猪的晶核，劲儿太大了。
虽然已经被消化，但残留的能量碎片并没有完全安分下来。它们像一群还没被驯服的野马，顺着经络横冲直撞，最后全部汇聚向眉心深处。那里突突直跳，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一寸寸地敲开他的头盖骨。
疼。
但这种疼带着一种令人上瘾的酥麻感。
林凡把下巴搁在前爪上，强忍着想要嚎叫发泄的冲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听觉范围正在这种痛楚中不断扩大。
三十米外，头车司机的咒骂声。
五十米外，魏天成在指挥车里敲击地图的沙沙声。
甚至是一百米外，负责断后的装甲车履带碾碎石子的脆响。
世界变得嘈杂且立体。
但这股能量似乎并不满足于强化五感。它还在寻找宣泄口，尤其是大脑皮层最活跃的那片区域，热流越积越多，甚至让他的视线都开始出现重影。
林凡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一层淡淡的虚边。那是充血后的视觉残留。
车斗底板上，全是污泥和杂物。随着车辆的颠簸，这些垃圾在铁板上跳舞。
一枚生锈的螺母从油桶后面滚了出来。
六角形，大概拇指盖大小，边缘满是黑色的机油垢。它顺着车斗的倾斜角度，一路滚到了林凡的鼻尖前，被一条湿漉漉的帆布带挡住了去路。
林凡盯着它。
脑子里的那股肿胀感越来越强，像是要炸开。他不想动，甚至懒得把脑袋挪开，就这么死死盯着这枚碍眼的小铁疙瘩。
滚开。
他在心里烦躁地吼了一声。这是一种纯粹的、下意识的情绪宣泄，没有任何实际的物理动作。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静止的螺母，没有任何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林凡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不是车身震动。
刚才那一瞬间，卡车正好行驶在一小段平路上，车斗相对平稳。而且，周围的碎石子都没动，唯独这枚螺母跳了一下。
错觉？
林凡屏住呼吸。
他又一次集中精神，这一次是有意识地调动眉心那股灼热的能量。视线聚焦在螺母生锈的棱角上，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动作指令：
起来。
嗡——
耳膜深处传来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频嗡鸣。脑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搅动了一下，鼻腔里瞬间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但他顾不上擦拭。
那双褐色的兽瞳里，倒映着令唯物主义者崩溃的画面。
那枚沾满油污的六角螺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满是泥浆的铁板。它悬浮在半空，距离地面大概三厘米，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吊着，在那儿打着转。
一秒。
两秒。
啪嗒。
螺母重重砸回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凡浑身一软，大口喘着粗气，鼻血顺着嘴角滴落在白色的胸毛上，染红了一小片。
那种感觉……就像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只手，隔空抓住了物体。
念力？意念控物？
林凡顾不上擦鼻血，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前世在末世苟活多年，他听说过有人觉醒出喷火、吐水甚至硬化皮肤的异能，但意念操控这种高端能力，只存在于那些顶级强者的传说里。
没想到，一颗二级野猪的晶核，加上自己这具特殊的人类灵魂载体，竟然碰撞出了这种变态的能力。
旁边传来动静。
原本趴着的灭霸被螺母落地的声音惊动，迷迷糊糊地抬起那颗硕大的脑袋。它看了一眼地上的螺母，又看了看满脸血的林凡，狗眼里满是困惑。
老大，你流鼻血了？
灭霸凑过来，伸出舌头想帮林凡舔舐。
林凡一爪子拍开这张丑脸，眼神凌厉地扫过去。
滚一边去，盯着外面。
灭霸委屈地呜咽一声，缩回脖子，老老实实地趴回原位，把脑袋对着车尾方向。
林凡重新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他必须搞清楚这能力的极限。
刚才那两秒钟的悬浮，几乎抽空了他那一瞬间积攒的所有精神力。看来这玩意儿是个耗蓝大户。
他休息了五分钟，等到脑子里的眩晕感稍微退去，再次盯住了那枚螺母。
起。
螺母再次颤巍巍地升空。
左移。
螺母在空中平移了两厘米。
加速。
“嗖”的一声，螺母猛地射出，撞在旁边的轮胎上，弹了回来。
这一次，林凡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崩得更紧了，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人拿着钢针在扎。
威力很弱。
那一下撞击，力道顶多相当于被人随手扔出去的小石子，砸在人身上估计连皮都破不了。别说杀人，就连打晕一只老鼠都够呛。
而且距离有限。
林凡试着控制远处的另一颗铆钉。距离一旦超过两米，那种掌控感就迅速衰减，到了三米外，无论他怎么瞪眼，铆钉都纹丝不动。
这也太鸡肋了。
林凡有些失望地把脑袋靠在帆布上。
这种程度的念力，正面战斗根本派不上用场。一只一级丧尸都能轻易冲破这层微弱的念力屏障，把自己撕成碎片。
等等。
林凡的视线穿过车斗的缝隙，再一次落在了前方那辆医疗车上。
红十字标志在泥浆中若隐若现。
那里面躺着厉沉。
正面强攻，厉沉身边有警卫排，有重机枪，甚至还有可能藏着其他底牌。现在的自己，冲过去就是送死。
但杀人……有时候不需要把刀捅进心脏。
林凡眯起眼睛，视线在那枚生锈的螺母上聚焦。
如果是在高速行驶中，松掉一颗关键位置的螺丝呢？
如果是在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轻轻拨动一下手术刀的刀柄呢？
或者是……
林凡的目光扫向路边。
车队正行驶在一段依山而建的盘山公路上。一侧是陡峭的山壁，由于连日暴雨，岩石松动，不时有碎石滚落。而在那些巨大的岩石根部，往往只需要一点点外力的破坏，就能引发连锁反应。
哪怕这股念力只有推倒一个水杯的力量。
但在精密的机械结构，或者脆弱的力学平衡点面前，这“推倒水杯”的力量，就是死神的推手。
这根本不是用来战斗的技能。
这是天生的暗杀技。
林凡伸出舌头，舔掉了嘴角的血迹。铁锈般的腥咸味在口腔里蔓延，刺激着他的神经。
既然老天爷给了这张牌，那就得好好打。
他重新调整姿势，将那枚螺母拨弄到身下压住。
车队继续向前蠕动，颠簸不断。
林凡闭上眼，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大脑中模拟那种能量流动的路径。他需要练习，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种生疏的操控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每一次调动能量，脑海深处都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不在乎。
比起前世被丧尸啃食的痛，这点副作用算个屁。
前方，魏天成的指挥车突然减速，整个车队像是一条被打断脊梁的蛇，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疯子哥被惯性晃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抓起斧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豹已经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背毛竖立。
林凡睁开眼，那双褐色的眸子里，刚才的狂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死水般的平静。
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新的本能正在这具躯壳里苏醒。
前方的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
“报告团长！前方路段发生小规模塌方，工兵排正在清理！预计需要二十分钟！”
塌方。
林凡的耳朵动了动。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车斗边缘。紫色的雾气比刚才更浓了一些，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透过迷雾，他隐约看见前方的山体边，几块巨大的岩石突兀地悬在路面上方，摇摇欲坠。而在岩石下方不远处，几个士兵正把厉沉的担架从医疗车上抬下来，准备转移到路边的临时帐篷里透气。
那个位置……
林凡的视线在悬崖上那几块巨石的基座上扫过。
那一堆作为支撑点的碎石，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松散不堪。它们之所以还没崩塌，仅仅是因为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力学平衡。
只要有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一下……
林凡转过头，看向趴在旁边的灭霸。
我要去撒尿。
灭霸愣了一下，看着周围黑漆漆的荒野，有点想劝老大别乱跑。但这货刚被林凡刚才那个眼神吓到了，没敢吭声。
林凡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轻轻一跃，像一道白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跳下了车斗，消失在路边齐腰深的杂草丛中。
雨后的草叶冰冷刺骨。
林凡压低身形，感受着眉心那股蓄势待发的能量。
这就是那枚螺母教给他的第一课。
再微小的力量，只要用对了地方，也能撬动千钧之石。
厉沉，你的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