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三八式步枪特有的毒蛇吐信般尖啸——“啪勾——”,如同冰冷的铁钩,狠狠撕开了东线小队最后一丝侥幸。
暴露了!在这片无处藏身、吞噬一切的白色炼狱里,他们被日寇的搜索队死死咬住了尾巴。
“散开!‘之’字机动!目标东北方桦树林——隐蔽!”
王明瑞的嘶吼瞬间冲破咽喉,声音在狂暴的风雪中几乎被撕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猛地拨转僵硬的马头,不再沿着洼地边缘移动,而是狠狠一夹马腹,策马斜刺里冲上一道布满嶙峋乱石和隐藏着致命深雪沟壑的侧坡。
郑淑娴和仅存的两名骑兵战士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条件反射般猛地向不同方向散开。
马匹在深雪和崎岖地形上做出艰难而惊险的折跑变向,扬起混乱的雪浪,试图最大限度地干扰后方追兵的瞄准线。
方才洼地短暂的停留和重新包裹冰盒,终究留下了无法完全抹除的痕迹。
数道刺眼、带着死亡气息的雪亮光柱,如同地狱恶鬼睁开的一排眼睛,悍然穿透后方翻腾的风雪帷幕,死死锁定他们晃动、挣扎的身影。
“哒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狂暴而持续的扫射声,如同地狱的丧钟般骤然炸响。
子弹瞬间化作密集的、高速飞行的冰雹,狠狠砸在他们周围的雪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炸开一蓬蓬冰冷的雪雾。
一名骑兵战士的战马猛然发出一声悲怆到极点的长嘶,一串致命的火线扫中了它的后腿。
滚烫的鲜血如同泼墨,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战马哀鸣着向前扑倒,巨大的惯性将背上的战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雪窝。
“老赵——”另一名骑兵目睹此景,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下意识地勒紧缰绳,就要调转马头回援。
“不许停!走!给我走——”王明瑞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在枪林弹雨中清晰地炸响。
那声音里蕴含着撕裂般的痛苦和绝对不容违抗的铁血命令。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猛地抽出腰间的马刀,刀身在昏暗的雪幕中划出一道凄冷决绝的弧光,刀尖直指东北方向那片在风雪中影影绰绰,如同巨大黑色屏障般矗立的桦树林。“进林子!快!用树挡子弹!”
郑淑娴几乎将身体完全伏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已被咬破,鲜血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后方的日军叫喊声、马蹄践踏积雪的“噗噗”声、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歪把子机枪的火舌在风雪中疯狂闪烁跳跃,子弹追逐着他们亡命的身影,发出死亡的尖啸。
王明瑞有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用自己和坐骑的身体,为前方狂奔的郑淑娴和仅存的战士稍稍遮挡致命的火力线。
一枚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嗤”地一声,紧贴着他的左臂上臂外侧飞过,棉絮和皮肉瞬间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涌出,在极寒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
借着几块突兀矗立的巨大黑色岩石形成的短暂掩护,王明瑞猛地勒住剧烈喘息的战马。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因伤痛和寒冷而趔趄了一下,但立刻单膝跪进冰冷的深雪中,转身、举枪,动作一气呵成。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瞬间锁定后方风雪中一个正端枪瞄准的人影。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点射,如同死神的叩门。那名日军士兵应声栽倒,消失在风雪中。
“冲!快!进林子——”王明瑞嘶哑地对着前方模糊的背影大吼。他看到郑淑娴和那名战士的马匹,已经冲到了桦树林的边缘。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王明瑞紧随着郑淑娴和最后一名战士,冲进了那片相对密集的、如同天然堡垒般的桦树林。
粗糙的白色树干瞬间提供了宝贵的掩体,密集的子弹“噼噼啪啪”地打在树干上,木屑飞溅,暂时被阻挡住了。
然而,喘息未定。
“砰!砰!砰!”
几乎就在他们冲入树林深处的瞬间,正前方、侧面,甚至背后他们刚刚冲进来的方向,都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更多、更密集的枪声。
“中埋伏了!”最后那名骑兵战士发出绝望的怒吼。
他猛地将郑淑娴拉倒在一棵巨大的桦树后面,王明瑞也迅速翻滚,利用一棵粗壮桦树遮挡身体。
几十个穿着雪地伪装服、如同白色鬼魅般的日军士兵,从四面八方粗大的桦树后,茂密的灌木丛中,甚至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低洼地里,幽灵般地冒了出来。
他们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意,枪口喷吐着致命的火焰。
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子弹如同火鞭般扫射着他们藏身的树木,封锁着每一个可能突围的角度。
王明瑞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冰冷的空气。
“杀——”一声如同虎啸山林、蕴含着无尽愤怒与力量的狂吼,如同惊雷,骤然从包围圈侧后方的风雪深处炸响。
紧接着,“砰!砰!砰!砰!砰!”密集而精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从日军的侧后方猛烈爆发。
风雪狂舞的桦树林边缘,七八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如同扑食的恶狼,策马猛冲而来。
当先一人,手中马刀在风雪中拖曳出一道刺骨的寒光,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被围困在核心的那个敞胸露怀、遍体鳞伤的身影。
“萧锋——”王明瑞嘶哑的喉咙里,迸发出难以置信,却又带着绝处逢生狂喜的吼声。
萧锋没有回应,只是猛地一挥手,身后的战士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继续用精准的点射压制日军火力,另一队则策马绕向包围圈另一侧,试图撕开一道缺口。
他自己直扑离王明瑞最近的两名日军士兵。
那两人刚要转身瞄准,便被萧锋一刀劈中肩膀,惨叫着倒在雪地里。
王明瑞见状,瞬间找回了力气。他单手撑着树干站起身,右手握紧步枪,对着不远处一名正举枪对准萧锋的日军扣下扳机,“砰”的一声,那名日军应声倒地。
一名日军军官挥舞着军刀大喊,指挥士兵向萧锋小队集中火力,歪把子机枪的“哒哒”声再次变得密集,子弹在萧锋身边的雪地上炸开一片片雪雾。
萧锋眉头一皱,猛地勒住马,翻身下马,顺势滚到一棵桦树后,对着身后的战士喊道:“扔手榴弹!炸掉机枪!”
两名战士立刻从腰间摸出手榴弹,拉掉引线,朝着机枪阵地的方向扔了过去。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机枪声瞬间哑了下去,几名日军士兵被炸得飞了起来。
“就是现在!冲出去!”萧锋大喊一声,再次翻身上马,带头朝着缺口冲去。
王明瑞紧紧跟上,左手依然护着鞍袋,右手的步枪不时发出枪响。
郑淑娴和那名骑兵战士紧随其后,在萧锋小队的掩护下,朝着桦树林外的雪地冲去。
身后的日军不甘心,在军官的嘶吼下紧追不舍,枪声和喊叫声在风雪中回荡。
萧锋回头看了一眼,对着王明瑞说:“前面有片松树林,进去后他们就不好追了!”
王明瑞点点头,咬紧牙关,任凭伤口的疼痛撕扯着身体,催促着马匹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