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因为谢云霞那句尖锐的反问——“你这个省委领导的大秘书……什么时候……连采购这种活,都需要你亲自去干了?”
毛少峰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后背刚刚消退一些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丝被误解的恼怒和不耐烦。
他不能在这个细节上纠缠,必须尽快转移话题。
“你……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试图用声势来掩盖心虚,“领导交代的事情,大事小事不都得有人去办吗?下面的人不熟悉情况,我这个当领导的,带一带新人,亲自去把把关,有什么不对?”
他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他不等谢云霞再开口,立刻使出了一招“反客为主”,用一种更加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道:“你要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打到我们办公室去问!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是不是有采购福利这回事!看看今天下午我是不是带着新来的文员小苏出去办事了!”
他赌谢云霞不会真的去打这个电话,也赌办公室的人精们,即使接到这种电话,也会心照不宣地帮他圆场。
谢云霞盯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反驳更让毛少峰感到压力。
见她不语,毛少峰赶紧继续“解释”下一个破绽——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堆起了一种“我倒了大霉”的表情,语气中带着埋怨和后怕:“你还说呢!就因为你催命似的打电话!我着急忙慌地往家赶!结果怎么样?”
“在进城的那个路口!”他比划着,努力让自己的描述显得真实可信,“砰!一声!被一辆破面包车给追尾了!”
“差点啊!差点就把小命给搭上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真是倒霉透顶了!处理完事故,这不才折腾到现在?车子还撞坏了,明天还得找时间去修!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谢云霞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听到“车祸”两个字,她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本能的关切,但这丝关切很快就被更深的怀疑所取代。
她看着毛少峰,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带着沉重压力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毛少峰……”
“你真的……没有骗我?”
这一句问话,声音不高,却像千斤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毛少峰的心坎上。
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直视他内心最深处的虚伪和肮脏。
毛少峰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强迫自己迎上谢云霞的目光,不能躲闪!一躲闪,就全完了!
“我骗你干什么?啊?”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极其无辜又无奈的姿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谢云霞!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我毛少峰!每天起早贪黑、疲于奔命!在外面看人脸色、陪尽笑脸!我为的是什么???”
他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唤起谢云霞对这个家的责任感和……一丝愧疚感?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将来能过得更好一点!能让你……还有……(他差点说出“孩子”,但及时刹住了车,这是他们之间永远的痛)……过上更踏实、更体面的日子!”
他的话语,充满了一种自我感动的悲壮感。仿佛他所有的“付出”和“不得已”,都是为了这个家。
然而,谢云霞似乎并没有被这番“深情告白”所打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声音低沉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做最后的确认,喃喃地说道:“可是……有人跟我说了……”
“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得毛少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从谢云霞的表情和语气中,他敏锐地判断出——她没有直接的、铁一般的证据,她只是在试探,在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别人的风言风语在做最后的挣扎!
必须彻底打消她的疑虑!
毛少峰立刻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继而“愤慨不已”的样子。
他“嚯”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被污蔑的愤怒:“有人?又是哪个长舌妇在背后乱嚼舌根?”
“谢云霞!你动动脑子想想!”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激动,“那些人!他们是什么居心?他们就是看不得我们好!看不得我们日子过得比他们舒坦!看不得我毛少峰有今天的地位!所以才在背后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目的就是要搅得我们家鸡犬不宁!你怎么……怎么就能上了他们的当呢?”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云霞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家居服的衣角。
正如毛少峰所料,她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捉奸在床,没有转账记录,仅凭几句风言风语,又能说明什么呢?
毛少峰紧张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看到她眼神中的怀疑渐渐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的挣扎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的表演,似乎……起效了???至少,暂时……过关了???
他不敢再多待。言多必失。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
他抬手,假装看了看手表,脸上露出一种“忽然想起要事”的表情。
“行了!”他用一种尽量显得平静、却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懒得再跟你吵了!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也需要……去安抚一下可能正在暴怒中的苏米。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毛少峰。”
谢云霞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毛少峰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手,僵在了门把手上。*
他没有回头。
谢云霞也没有要求他回头。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用那种平静得可怕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别放着好日子……不过。”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否则……”她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你会后悔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格外缓慢,格外清晰,像一把冰冷的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毛少峰的耳膜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这几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霹雳,他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
他听出了这话语中的……决绝,听出了那平静表面下所隐藏的……巨大的失望、愤怒和……最后的通牒。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谢云霞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
虽然他们的婚姻,早已失去了激情,更像是一种习惯和合作。
但……谢云霞,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
她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
每天早上,他的西装总是熨烫得笔挺;每天晚上,无论他多晚回家,桌上总有热着的饭菜。她勤俭持家,待人和善,在外人面前,永远给足他面子。
除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这一点,或许是他们婚姻中唯一的、也是最深的遗憾和裂痕。
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挑不出什么错处。
从这一点来说……他毛少峰的出轨……的确确是……不应该的。的确确是……对不起她的。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像毒蛇一样,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谢云霞,久久没有动弹。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依旧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冰冷而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转过了身。
他不敢看谢云霞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地板上,低声说道:“哦……”
“知道了。”
“你……放心吧。”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三个字有千斤重,“不会的。”
说完这句言不由衷的承诺,他再也不敢停留,猛地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和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女人,隔绝在了门内。
走廊里,声控灯因为关门声而亮起。
毛少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吓人。
额头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