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的缝纫机声终于停了下来。沈清弦拿起最后完工的蓝格子衬衫，对着光仔细检查了一遍。领子服帖，肩线笔挺，袖口收得利落，扣眼锁得细密均匀。她满意地点点头，小心地将衬衫熨烫平整，挂在床边最显眼的位置。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簇新的衬衫上，浅蓝色的格子显得格外清爽。
忙完这些，时间尚早。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和远处隐约的人声。沈清弦伸了个懒腰，觉得在家里闷了半天，也该出去透透气。
她换下睡裙，挑了件自己改过的、样式相对朴素的浅灰色长袖衬衫和深色长裤穿上，又对着模糊的玻璃窗理了理头发。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清秀，气色红润，和记忆中那个总是画着夸张妆容、一脸刻薄相的原主判若两人。
推开院门，初夏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这个家属院不大，前后几排红砖平房，院子里拉着晾衣绳，晒着各家的床单衣物。有几个女人正聚在院子中央的水龙头边，一边洗菜洗衣，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看到沈清弦走出来，那几个女人的说话声明显低了下去，眼神若有若无地瞟过来，带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沈清弦心里了然。原主那“作精”的名声，恐怕早就在这左邻右舍间传遍了。她也不在意，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主动走了过去。
“王婶，李姐，张嫂子，洗菜呢？”她按照记忆里的称呼，自然地打招呼，目光落在她们手里的青菜和盆里的衣物上。
被叫到的几个女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似乎没料到沈清弦会主动搭话，态度还这么……正常？
年纪稍长的王婶最先反应过来，扯出个笑容，干巴巴地应道：“啊，是清弦啊，出来转转？”眼神却忍不住往沈清弦身上瞟，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不同。
“嗯，在家闷得慌，出来晒晒太阳。”沈清弦笑吟吟地说，很自然地蹲到水龙头旁边的空地上，看着李姐盆里那件袖口磨破了的男式工装，“李姐，这衣服袖口破得厉害，不好补了吧？”
李姐是个面相较和气的微胖妇人，闻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干活费衣服，这都补过两次了，眼看不能穿了。可买件新的又……”她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
沈清弦仔细看了看那破口的位置和布料质地，心里有了计较。她抬头对李姐说：“李姐，要是信得过，把这衣服给我拿回去试试？我最近正好在学用缝纫机，看能不能想办法补得结实点，或者改改样，兴许还能将就穿一阵。”
“缝纫机？”旁边的张嫂子惊讶地插话，“清弦，你家买缝纫机了？”这年头，缝纫机可是大件，不是家家都有的。
“嗯，刚买的。”沈清弦点点头，语气平常，“我手艺还生疏，正好拿旧衣服练练手。”
几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意外。以前只听说君洐家这个媳妇又懒又馋，整天琢磨着吃好的穿好的，还嫌弃自己男人是臭工人，没想到居然舍得买缝纫机，还肯学手艺补旧衣服？
王婶试探着问：“那敢情好！清弦啊，你真能补？不要钱吧？”后半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瞧您说的，邻里邻居的，帮忙补件衣服还要什么钱。”沈清弦笑得真诚，“就是我手笨，补得不好李姐别嫌弃就行。”
“不嫌弃不嫌弃！”李姐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了清弦！补不好也没事，反正这衣服也快不行了。”说着，就把那件破工装递了过来。
沈清弦接过衣服，又和其他几人闲聊了几句。她语气自然，不卑不亢，问的都是些家常，比如最近的菜价，哪里能买到便宜的碎布头，谁家孩子要上学了之类。渐渐地，几个女人也放松下来，话匣子打开了。
“可不是嘛，现在这布票紧得很，想做件新衣服都得攒好久。”
“我家那小子，个子蹿得快，去年的裤子今年就短一截，净拆改旧的了。”
“要说还是清弦你有眼光，买个缝纫机，自己会做衣服，可是省大事了！”
气氛逐渐热络。沈清弦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记下有用的信息，比如谁家需要改衣服，谁家可能有闲置的布头愿意换。
正说着，张嫂子眼尖，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沈清弦身上的衬衫：“清弦，你这衣服……样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领子好像好看些？”
沈清弦今天穿的这件衬衫，正是她用原主一件俗气花衬衫改的，收了腰身，改了领型，看起来简洁大方了不少。
“哦，这个啊，”她拉了拉衣角，随口道，“我闲着没事，自己瞎改的。原来的样子我不太喜欢。”
“改的？”几个女人都凑近了些，仔细打量，“嘿，别说，这么一改是精神多了！这腰收得真好，显身形！清弦，你这手可真巧！”
“哪有，就是瞎琢磨。”沈清弦谦虚地笑笑，心里却有了底。看来，她这“裁缝”的手艺，在这个物资匮乏、追求朴素的年代，还是有点市场的。
又聊了一会儿，日头渐渐西斜。沈清弦拿着李姐的破工装，跟几位意犹未尽的邻居道了别，慢悠悠地往家走。
回头看去，王婶她们又聚到了一起，对着她的背影低声议论着什么，但眼神里的疏离和戒备，明显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好奇和……隐隐的期待。
沈清弦嘴角微扬。
看来，融入这个小环境，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而且，好像还无意中，为她的“家庭裁缝铺”拉到了潜在客户？
她脚步轻快地推开自家院门，目光落在屋里床边那件崭新的蓝格子衬衫上。
嗯，等他晚上回来试衣服，顺便……跟他说说今天的“成果”。
日子，好像真的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一点点展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