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的那条短信,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苏韫莬靠着电视柜,在地板上坐了许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了小小的客厅,只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芒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手机安静得出奇。
没有新的视频请求,没有房产资料更新,没有热情洋溢的兜风邀请,没有黏人的语音轰炸,甚至连那个被塞进抽屉的智能音箱,也保持着死寂。
“累了就休息。没人会再去打扰你今天。”
秦铮的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被执行了。
苏韫莬缓缓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他挣扎着站起身,因为久坐而腿脚发麻,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开灯,借着微光摸索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燥郁和不安。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老旧的小区夜晚格外宁静,偶尔有晚归的居民骑着电动车悄无声息地驶过。楼下空无一人,没有跑车,没有西装革履的精英,没有闪烁的摄像头。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昨天,苏瑾棽还没开学,那五个人还只是记忆中偶尔联系的、遥远的弟弟们。
但这宁静是假的。是秦铮施舍来的,短暂的,仅限于“今天”的假象。
他知道。
那几张房产资料还躺在茶几上,萧驰推荐的SUV链接还在手机里,叶曦沐巡演的内场票似乎已经虚拟地塞进了他的口袋,凌曜的智能音箱正在抽屉里沉默地等待着下一次通电。
而秦铮……他用最简洁的方式,划下了最清晰的界限,也留下了最令人不安的余味。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总指挥,冷静地观察着,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或施压,或叫停,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
苏韫莬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弟弟,而是五个在各自领域取得巨大成功、思维模式已然定型、并且显然已经达成高度共识的成熟男人。他们的“回报”,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多方位、立体化的“围剿”。
他逃不掉。
这个认知,比任何单一的逼迫都更让人绝望。
胃里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提醒他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昨天给苏瑾棽准备的没吃完的菜。他拿出来,草草地加热,坐在昏暗的餐桌前,机械地吃着。
味道寡淡,如同嚼蜡。
吃完东西,洗好碗筷,他站在水槽前发了一会儿呆。习惯性地想去检查苏瑾棽的房间,走到门口才想起,弟弟已经不在家了。
巨大的失落感和孤独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汹涌。
这个家,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外面,有五个人虎视眈眈,等着“填补”这份空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走进浴室,用热水冲刷身体,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恐慌。水汽氤氲中,他闭上眼睛,却仿佛能看到五双眼睛,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注视着他。
秦铮深邃掌控的眼,顾言澈冷静审视的眼,萧驰热情直接的眼,凌曜不羁执着的眼,叶曦沐依赖黏人的眼……
他猛地关掉水龙头,用毛巾胡乱地擦干身体,逃也似的回到卧室,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被子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苏瑾棽的气息。他紧紧抓住这一点点慰藉,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漆黑。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此刻可以联系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秦铮或许会给出冷静的指令,顾言澈会提供理性的分析,萧驰会立刻开车赶来,凌曜可能会直接黑进他的电脑屏幕弹出对话框,叶曦沐则会用歌声和撒娇淹没他。
他们都在那里,触手可及。
而这种“触手可及”,恰恰是最可怕的诱惑和最坚固的牢笼。
他不能。
他紧紧闭上眼,努力屏蔽掉所有纷乱的思绪。也许是身体透支到了极限,也许是秦铮的“休战令”确实起了作用,他竟真的在一片混乱和不安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眠很浅,断断续续。
他仿佛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海水,而水下,有巨大的、温柔的、却无法抗拒的暗流,正拖拽着他,缓缓沉向未知的深渊。
一夜无梦,却又惊悸连连。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手机设定的普通闹钟吵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又是一个晴天。
他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抓过手机。
屏幕干净得异常。
没有新的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群聊安静地沉在列表底部。
仿佛昨天的兵荒马乱,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苏韫莬知道,不是。
他起身,走到客厅。茶几上,顾言澈留下的文件还在。电视柜的抽屉里,那个黑色的智能音箱也还在。
“今天”过去了。
休战结束。
他站在客厅中央,等待着。
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新一轮的、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发起的“照顾”与侵袭。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几分钟后,手机准时地、几乎是踩着点一般,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
苏韫莬点开。
是 顾言澈。
【顾言澈:韫莬哥,早上好。中介已在xx大厦楼下等候。十点整,我们准时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