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观察站的了望厅,清晨的模拟日光柔和地洒落。玛拉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合成咖啡(味道比霍克的手艺稳定多了),看着窗外。几只虚空水母的幼体正在远处的残骸间嬉戏,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晕,细长的触须如同彩带般舞动,偶尔还会互相传递一小块闪烁着微光的能量结晶——这是它们之间被观察到的、类似“社交”或“游戏”的行为。
雷刃拿着一份刚接收到的、厚得像砖头的数据板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神情。
“那帮水母……不,‘虚空漫游者’(这是根据它们自我称谓音译的暂定名)……又发来了新‘邮件’,”他把数据板往控制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次不是物理课了,是……星图。”
玛拉放下咖啡,凑了过去。数据板上显示着一幅极其复杂、结构迥异于联盟任何已知星图的图像。它并非由点和线构成,更像是某种……能量流动的脉络图和生物场共振的节点网络。其中,代表K-77星域的区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光点,而一条清晰的、由柔和脉冲光芒标示出的“路径”,从这点出发,蜿蜒曲折地指向星图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神经网络中枢般的复杂结构。
“这是……它们的航行图?”玛拉感到心跳加速,“它们在邀请我们……去它们的地方?”
“看起来是这么个意思,”雷刃挠了挠他那头永远乱糟糟的头发,“但怎么去?跟着这条‘光路’飘过去?它们那生物跃迁,我们这身板扛得住吗?”
就在这时,“扳手”和“耳鸣”也急匆匆地走进了了望厅。
“头儿,船长,” “扳手”的声音带着金属质的兴奋,“我们对那个信号进行了深度解析!这条‘路径’,不仅仅是指引,它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坐标稳定和能量护持的信息!如果我们的解读没错,沿着这条被它们标记的路径航行,我们的舰船可能会受到某种……‘庇护’,从而安全通过它们惯常使用的旅行区域!”
“耳鸣”补充道,她的触角轻轻晃动:“我能感受到这条路径信号中,带着一种……‘欢迎’和‘引导’的意念,很清晰,不像陷阱。但路径的尽头,那个神经网络结构……给我的感觉非常……古老,而且庞大到难以想象。”
这份“星旅之邀”被迅速传回联盟,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支持接触的科学家和探索者们激动不已,“能够深入了解一个完全不同的星际文明,研究它们的生物跃迁技术,这将是文明史上最伟大的发现!”
“这更可能是一个陷阱!” 保守派和军方强硬人物依旧充满怀疑,“将我们最顶尖的科研舰甚至外交使团,送入一个完全未知、可能充满敌意的环境?这太冒险了!我们甚至连它们的社会结构、意图都还没完全搞清楚!”
“或许可以派遣一支更小型、更灵活的无人侦察舰队先行……” 有人提出折中方案。
议会再次陷入熟悉的争吵循环。
而就在争论不休之时,玛拉再次收到了来自“星火”的匿名信息。这一次,内容更加具体,也带着更强烈的警示意味:
“路径为真,然终点莫测。古老‘织网者’之域,沉睡亦苏醒。信任需以力量为基,平衡存于认知之上。小心暗处的眼睛,它们亦觊觎‘网’中的知识。”
“织网者”?“暗处的眼睛”?
玛拉将信息分享给雷刃,两人眉头紧锁。“星火”似乎知道更多内情,但依旧语焉不详。这既确认了路径的真实性,也指明了潜在的危险——不仅来自虚空漫游者本身,还可能来自其他对“织网者”知识感兴趣的势力。
雷刃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对着星图和“星火”的信息反复研究。傍晚,他走出办公室,眼中带着血丝,但神情坚定。
“吵不出结果的。”他对等待的玛拉和核心队员说道,“机会就在眼前,风险也明摆着。等那帮老爷们吵完,黄花菜都凉了。老子决定了!”
他打开一个全息投影,展示出一艘正在星港船坞中进行最后舾装的、造型奇特的舰船。它比“潜影”号大得多,线条流畅,银白色的船身上勾勒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看起来既具备科研船的精密,又隐隐带着探险船的坚韧。
“‘启明星’号,原定用于深空探索的最新锐科研舰。我以特别外交任务的名义,把它要过来了。”雷刃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进行了点‘小小’的改装,加装了点‘扳手’喜欢的非标准玩意儿,还有最强的通讯和隐匿系统。它将是我们的新座驾。”
他目光扫过众人:“这次任务,自愿原则。目的地:路径尽头,那个所谓的‘织网者之域’。任务:建立正式外交接触,评估威胁与机遇。老子亲自带队,玛拉副官。”
“教官!”玛拉忍不住开口,“这太冒险了!您……”
“屁话!”雷刃打断她,“这种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儿,老子不在场盯着,能放心?再说了,”他语气稍微缓和,“跟这些水母打交道,你小子是专家,但应付可能的‘暗处的眼睛’和未知的险境,老子比你在行。”
“扳手”摩拳擦掌,金属手指咔哒作响:“终于能试试那些新装备了!”
“耳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尽力感知任何潜在的恶意。”
没有豪言壮语,决定就在这平淡而坚定的对话中落地。
“启明星”号的准备工作在高度保密下紧锣密鼓地进行。与此同时,星港内的暗流似乎也更加湍急。
雷刃发现,观察站附近的非授权探测信号增多了;一些背景不明的“贸易船”开始在K-77星域外围游弋;甚至联盟内部,也有些人以“学术交流”或“安全保障”为由,试图向使团塞入“自己人”,都被雷刃强硬地顶了回去。
“看来,‘织网者’的知识,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雷刃冷笑着对玛拉说,“咱们这趟,怕是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移动宝库了。”
出发前夜,“启明星”号静静停泊在专用码头,流线型的船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船员们在进行最后的设备和物资检查,气氛紧张而有序。
玛拉独自一人来到空无一人的了望厅,再次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那条由虚空漫游者标示出的、唯有特殊传感器才能看到的能量路径,如同一条发光的河流,无声地邀请着他们前往未知的彼岸。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杯垫。这一次,杯垫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温热感。是心理作用,还是……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意念,如同清风般拂过她的心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鼓励的意味,转瞬即逝。
玛拉猛地一怔,看向虚空,那里只有无尽的星辰。
是……错觉吗?
她不知道。
但她心中的忐忑,似乎被这莫名的暖流冲淡了些许。
第二天,标准时 0800。
“启明星”号引擎启动,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缓缓驶离码头。
雷刃站在舰桥上,看着前方那条无形的能量路径,沉声下令:
“目标,‘织网者之域’。航速,按路径指引。我们出发!”
银白色的舰船调整方向,义无反顾地驶入了那条闪烁着异彩的星辰之路,逐渐加速,最终化作一颗微光,消失在茫茫星海的深处。
新的旅程,通向更古老的秘密和更莫测的未来,正式开始。而觊觎者们的阴影,也紧随其后,悄然隐入了星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