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瀑布轰鸣，水汽氤氲。阳光透过水雾，在潭边投下斑驳的光斑。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松懈，反而让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更加凸显。凌霜的苏醒，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她靠坐在岩壁下，身上盖着林轩的工装外套和她自己那件烤干的Arc‘teryx作战服外套，只露出苍白但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扫过林轩和柳烟时，不带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疏离。先前昏迷中无意流露的脆弱和依赖，仿佛只是错觉。左腿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鲜血暂时止住，但剧痛让她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柳烟裹着林轩那件宽大的工装外套，坐在火堆另一侧，低着头，小口啃着林轩找来的野果，偶尔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一下凌霜，眼神中带着残留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自己的状态也很差，衣衫褴褛，脸色苍白，但比起凌霜，至少行动自如。
林轩是三人中伤势最轻、也是体力保存相对最好的。他腹部的伤口经过处理，在体内那粒缓慢自我修复的冰晶作用下，痛楚在可忍受范围内。他沉默地添着柴火，将加热过的水递给柳烟，又倒了一壶盖，走到凌霜面前。
“喝水。”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凌霜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评估他的意图。最终，她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水壶盖。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短，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但指尖冰凉。接过水时，她的指尖无意中擦过林轩的手掌，那冰凉的触感让林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口地喝着水，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喝完，将壶盖递回，淡淡地道了声：“谢谢。”语气客套而冰冷，仿佛在对一个陌生的医护人员说话。
林轩接过壶盖，没说什么，转身走回火堆旁。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他知道，凌霜的心防比这峡谷的岩壁还要坚固。地下暗河畔那短暂的、无意识的靠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只剩更深的沉寂。
生存是当前的第一要务。林轩检查了一下剩余的野果和块茎，数量很少，支撑不了几天。他需要寻找更多食物，并弄清楚他们所在的具体位置。
“我四处看看，找找有没有出路或者更多食物。你们留在这里，不要离开火堆。”林轩站起身，对柳烟说道，目光也扫过凌霜，带着提醒的意味。
柳烟担忧地看着他：“你的伤……”
“没事。”林轩摇摇头，拿起那根削尖的金属管作为防身武器，又带上水壶，“保持火堆不灭，警惕周围动静。”
他转身走入旁边的灌木丛，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被后。
火堆边只剩下柳烟和凌霜两人。气氛变得更加凝滞。柳烟坐立不安，时不时偷偷看凌霜一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凌霜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逼退。凌霜则始终闭目眼神，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未睡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阳光逐渐变得炙热，驱散了清晨的寒意。瀑布的水声单调地重复着。
突然，凌霜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柳烟抬头看去，只见凌霜的左腿微微抽搐了一下，包扎的布料下，似乎又有血迹渗出。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显然，伤口的疼痛在持续折磨着她。
柳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拿起一旁林轩准备好的、用大片树叶盛放的干净潭水，和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挪到凌霜身边。
“凌……凌教官，”柳烟的声音细弱蚊蝇，“你……你的腿好像在流血，我……我帮你换一下药吧？”
凌霜睁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柳烟脸上，带着一丝审视。柳烟吓得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
“不必。”凌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重新闭上眼。
柳烟僵在原地，进退两难。看着凌霜腿上渗出的血迹，和她强忍痛苦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她想起地下暗河里凌霜最后刺向怪鱼的那一击，想起她昏迷中无助的呓语和眼泪。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女人，内心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伤口感染会很麻烦，”柳烟坚持道，声音虽然依旧很轻，却多了几分坚定，“林轩找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恶化……”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凌霜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再出声反对，算是默许。
柳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凌霜腿上的旧绷带。伤口暴露出来，比想象的还要深，边缘红肿，看起来触目惊心。柳烟忍住不适，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她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凌霜小腿的肌肤，那触感冰凉而光滑，肌肉线条紧实。凌霜的身体始终紧绷着，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握得更紧。
清洗完毕，柳烟用林轩之前找到的、有止血消炎效果的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整个过程，凌霜都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她在承受痛苦。
“好……好了。”柳烟包扎完毕，轻声说道，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
凌霜缓缓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了柳烟一眼，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多谢。”她依旧是那两个字，语气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响动，林轩回来了。他手里提着用藤蔓串起来的几条鱼和几个鸟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
“找到一条小溪，顺着水流方向，可能能走出去。但路程不近。”林轩将食物放下，目光扫过凌霜重新包扎好的腿，又看了看柳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没说什么，开始处理鱼，准备食物。
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部分紧张气氛。三人沉默地分食了烤鱼和鸟蛋。这是几天来第一顿像样的食物，虽然简陋，却极大地补充了体力。
午后阳光更加炽烈，瀑布下的水潭泛着诱人的波光。浑身汗水和血污的黏腻感让人难以忍受。
“我需要清洗一下。”柳烟红着脸，小声对林轩说。她身上的污垢最多，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林轩看了看潭水，又警惕地环顾四周。“去瀑布后面那块岩石后面，速度快一点，我在这里守着。”他指着一处被瀑布水帘半遮掩的巨石。
柳烟点点头，拿起一块林轩准备的、相对干净的布，快步走向水潭，消失在瀑布水帘后。很快，隐约传来撩水的声音。
岸边只剩下林轩和凌霜。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凌霜依旧靠坐在岩壁下，闭着眼，但林轩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休息。她的听力远超常人，瀑布的水声或许能遮挡部分动静，但绝非完全隔绝。柳烟洗澡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轩背对着水潭方向，盘膝坐下，尝试继续引导体内能量修复伤势。但那粒冰晶的状况很不稳定，裂痕修复缓慢，而且，他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水花溅落的声音，布料摩擦肌肤的声音，甚至……柳烟偶尔因为水温而发出的细微吸气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柳烟浸泡在清凉潭水中的景象，水流划过她细腻肌肤的画面……他猛地摇头，驱散这些杂念，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对面闭目眼神的凌霜，呼吸频率似乎也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的耳根，在阳光照射下，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是阳光太烈，还是……
就在这时，水声停止。柳烟穿着湿漉漉的内衣（外衣烤火时穿上了），用林轩的工装外套紧紧裹着身体，脸颊红扑扑地走了回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颈侧，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清新动人，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气息和淡淡的体香（混合了潭水的清冽和她本身橙花与琥珀的尾调）。她不好意思看林轩，低着头快步走到火堆旁烤火。
林轩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压下心中的涟漪。他看向凌霜，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林轩捕捉到她飞快瞥向柳烟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有冷漠，有讥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你也去清洗一下吧，伤口不能沾水，小心一点。”林轩对凌霜说，语气尽量自然，“我帮你守着。”
凌霜转过头，冰冷的眸子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不必。”她拒绝得干脆利落。
林轩皱了下眉，没再坚持。他知道凌霜的骄傲和戒备心有多强。
然而，过了一会儿，当阳光将岩石烤得滚烫，空气中的湿热感越来越重时，凌霜似乎也有些难以忍受身上的黏腻和血腥味。她看着清澈的潭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她用手撑地，艰难地想要单腿站起来。
“我扶你过去。”林轩立刻起身。
“不用。”凌霜冷声拒绝，试图凭借右腿和手臂的力量挪动。但左腿的剧痛让她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林轩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别逞强。”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凌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但林轩的手稳如磐石。她抬头，对上林轩坚定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杂质，只有纯粹的、不容拒绝的帮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默认了他的搀扶。
林轩扶着她，一步步挪到潭边一块平坦的、水较浅的区域，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可以靠坐。“小心坐下，伤口尽量不要浸水。用这个擦洗。”他将一块干净的布递给凌霜，然后自觉地转身，走到足够远但又能及时反应的距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然后是撩水的声音。林轩的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忽略身后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他能想象到身后的景象：冰冷的潭水漫过她纤细的脚踝、光滑的小腿、紧实的大腿……水流拂过她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以及……他强迫自己停止想象，将注意力集中在耳畔的风声和远处的鸟鸣上。
然而，听觉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水声轻柔，仿佛能感受到水珠从她光滑的背部滚落，从她优美的颈项滑下……他甚至能听到她因为伤口沾水而压抑的、极轻的抽气声，以及她清洗长发时，发丝拂过水面的细微声响。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来一丝极淡的、不同于柳烟的、更加冷冽清澈的体息，混合着水的清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雪松的凛冽香气。
这个过程对林轩来说，是一种极致的煎熬和考验。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粒冰晶因某种莫名刺激而产生的细微躁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掌心微微出汗。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止。身后传来穿衣的细微声响。
“好了。”凌霜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刺感。
林轩转过身。凌霜已经穿好了那套烤干的Arc‘teryx作战服（外套穿着，里面似乎还是湿的背心），坐在岩石上，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滴着水珠。洗净血污后，她的脸庞清晰起来，皮肤是冷调的白皙，五官精致立体，带着混血儿的深邃感，此刻因水汽蒸腾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增添了一丝罕见的柔美。水珠沿着她优美的颈部线条滑落，没入作战服的领口。她看着林轩，眼神复杂，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深沉。
“回去吧，该换药了。”林轩移开目光，走上前，再次扶起她。这一次，凌霜没有拒绝，甚至将一部分重量依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回到火堆旁，柳烟看着一起回来的两人，尤其是凌霜湿漉漉的头发和略显柔和（相对而言）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火堆。
下午，林轩再次为凌霜检查伤口。敷了草药后，红肿似乎消退了一些。他熟练地清洗、换药、包扎。这一次，凌霜虽然依旧紧绷，但没有再露出明显的抗拒。当林轩微温的指尖偶尔擦过她小腿敏感的肌肤时，她的身体会几不可查地轻颤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夕阳西下，将峡谷染成一片暖金色。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烤鱼。气氛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似乎消散了不少。一种基于共同经历生死后产生的、微妙的共存感，在悄然滋生。
夜深了，山风转凉。林轩将火堆烧得旺一些。柳烟裹紧外套，蜷缩着睡着了。凌霜也靠坐着闭目休息，但林轩知道，她睡得并不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瞬间惊醒。
林轩守夜。他看着跳跃的火焰，又看向身旁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牵动他心绪的女人。柳烟的温柔依赖，凌霜的冰冷神秘，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粒一直缓慢修复的幽蓝冰晶，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仿佛被峡谷中某种未知的能量所吸引！他猛地抬头，望向瀑布后方幽深的黑暗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