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帝国中枢,神座星系,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不是比喻。
是物理意义上的,绝对死寂。
永恒王座之上,星河大帝正享受着他最钟爱的交响乐。由一千颗濒死恒星的哀鸣,与数万个高等祭司的灵魂祷告混合编织而成。这是权力的声音,是宇宙在他脚下颤抖的声音。
他很喜欢。
然后,声音消失了。
恒星的哀鸣,祭司的祷告,守卫在殿外的神级卫队盔甲的摩擦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
一切,归于虚无。
大帝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整个星系的版图。
他看到了。
看到他最宠爱的妃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他最忠诚的将军,跪在地上,脸上的惊恐扭曲到了极致。
看到整个神座星系,所有星辰,所有生命,都陷入了一场无声的默片。
一种源于存在根基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站起来。
他想咆哮。
他想动用他那足以撕裂维度的力量。
但他做不到。
他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最纯粹的,空白的光。
他的视线穿透了自己正在消散的身体,穿透了华丽的宫殿,穿透了无尽的星河。
他看到了。
在一个遥远,破旧,昏暗的酒馆里。
一个男人,将一个空白的木雕,放回了口袋。
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在拍卖会上,用金钱羞辱了他的男人。
星河大帝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被刺杀了。
他是被“删除”了。
像一段多余的,吵闹的代码。
他最后的意识,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
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随着星河大帝的彻底消失,那笼罩整个星系的绝对死寂,像潮水般退去。
声音,回来了。
妃子的尖叫,将军的嘶吼,卫兵的惊呼,恒星重新开始的燃烧与哀鸣。
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涌回,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噪音风暴。
皇帝,驾崩了。
在自己的王座上,在最森严的守卫下,无声无息地,人间蒸发。
酒馆里。
顾凡把木雕放回口袋,转身,重新走向楼梯。
“好了。”
他对着空气说。
“现在,安静了。”
青丘月和老人,都僵在原地。
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但他们能感觉到。
某种沉重的,覆盖在整个宇宙之上的“存在”,消失了。
就像一首吵闹的,播放了无数个纪元的乐曲,被按下了停止键。
伊莉雅从吧台下探出头,数据眼疯狂闪烁,红光几乎要溢出眼眶。
“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计算核心过载的迹象。
“万界商盟‘寂灭’序列最高权限任务……”
“目标:星河大帝。”
“状态:已完成。”
“用时:零点零零零……一秒。”
“任务……关闭。”
老人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顾凡的背影,那个慵懒的,似乎只想去睡觉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位股东先生的认知,错得离谱。
他不是讨厌噪音。
他是宇宙的“静音键”。
青丘月的心脏,在狂跳。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一场席卷无数星域的战争。
结果,什么都没有。
她的仇人,那个覆灭了她故乡的幕后黑手之一,那个庞大的帝国,那个让她绝望了无数年的名字。
就在刚才,被她的主人,用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顾凡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破洞。
“门。”
他提醒道。
“是,主人。”
青丘月如梦初醒,赶紧走向那个破洞,开始寻找老人准备好的工具。
她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会在这份超越理解的震撼中烧掉。
老人弯腰,捡起抹布,重新开始擦拭吧台。
他擦得很慢,很用力。
仿佛想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同自己脑中的惊骇,一并擦去。
酒馆里,只剩下青丘月修补墙壁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这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是如此的悦耳。
它代表着秩序。
代表着一切正在回归日常。
……
“皇帝死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寂灭沙蝎”的内部网络中响起。
这个网络,不基于任何物质,它存在于法则的缝隙之中。
“确认。”
另一个声音回应。
“‘根’被抹除,契约失效。”
“我们的‘成本’,损失了一名上将,两名精英。”
“以及,皇帝本人许诺的,一个高等文明作为报酬。”
短暂的沉默。
“谁做的?”
“未知。”
“‘寂灭’序列,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星河大帝的刺杀订单。”
“情报显示,是酒馆的那个男人做的。”
“他用了什么?”
“未知。”
“这不符合逻辑。任何力量,都会在法则层面留下痕迹。”
“没有痕迹。”
“这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痕迹。”
网络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那具‘成本’的尸体,还在酒馆。”
“必须回收。”
“这是规矩。”
“派谁去?”
“沙蝎没有等级之分,只有任务的价值之别。”
“回收一具尸体,价值……很低。”
“但,尸体所在的地方,价值……无法估量。”
“谁愿意去,触碰那个‘未知’?”
没有蝎子回答。
他们是宇宙中最顶尖的刺客,是死亡的代名词。
但他们,不是疯子。
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基于“价值”与“成本”的计算。
而现在,那个酒馆,那个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计算的黑洞。
任何靠近的行为,都可能导致成本的无限增大。
“启动‘观察者’协议。”
最终,一个苍老的声音,终结了这场讨论。
“在计算出他的‘价值’之前,停止一切针对性行动。”
“那具尸体……”
“暂时放弃。”
“这是组织的损失。”
“不。”苍老的声音说,“这是新的‘投资’。”
“我们见证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卖给他。”
内部网络,归于沉寂。
千星之城。
酒馆里。
青丘月已经修好了墙壁和门。
她甚至用自己的妖力,在上面加持了数十道防御和隔音的阵法。
现在,这扇门,就算是一艘主神级星舰的主炮,也未必能轰开。
老人清扫完了最后一点灰尘。
酒馆恢复了原样。
仿佛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老人看了一眼楼上,压低了声音。
“他们,没有来。”
青丘月点了点头,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点。
“也许,他们怕了。”她说。
“沙蝎,从不知道‘怕’。”老人摇头。
“他们只计算‘得失’。”
“现在,在他们眼里,主人的‘价值’,已经高到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青-丘月看着楼梯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主人他……到底是谁?”
老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从吧台下,拿出一个新的,空白的木雕。
拿起刻刀。
“我只是一个酒馆老板。”
“负责给股东先生,提供一个可以安静睡觉的地方。”
“顺便,记录一些……有趣的故事。”
他手中的刻刀,开始在木头上游走。
这一次,他雕刻的,不是人。
而是一扇门。
一扇刚刚修好的,崭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