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色的光球不大。
只有弹珠大小。
它在顾凡的指尖,像一颗活着的,不断尖叫的微缩恒星。
里面囚禁着一个皇子的意志,和一个帝国的气运。
现在,它正缓缓按向青丘月的眉心。
青丘月没有动。
她不能动。
她看着那颗光球越来越近,看着里面那张因为怨毒而扭曲的脸。
她能听到那无声的咆哮。
她能感觉到那足以颠覆星河的磅礴力量,即将触碰到她的灵魂。
那不是融合。
是侵占。
是烙印。
她将成为一个囚禁着皇帝灵魂的牢笼。
她闭上了眼睛。
认命了。
老人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不忍。
但他什么也没说。
这是股东先生的决定。
是为了“安静”。
在“安静”面前,一个天狐的感受,一个皇子的尊严,都不值一提。
光球触碰到了皮肤。
冰冷。
像一块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寒铁。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那颗光球,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的眉心。
然后,灼烧感才轰然爆发。
不是肉体的灼烧。
是灵魂。
青丘月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无比蛮横,无比高傲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凯尔那不甘的意志,夹杂着帝国亿万年的气运龙脉,像一条满是倒刺的锁链,狠狠地钻了进去。
【不!放我出去!】
【蝼蚁!你敢将我封印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这是亵渎!这是对帝国最大的侮辱!】
凯尔的咆哮,直接在青丘月的灵魂深处炸响。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不是她的声音,却占据了她的思维。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污染,被同化。
但下一秒。
一股更古老,更绝对,更无法理喻的力量,从外部降临。
是顾凡的力量。
那股力量,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抓住了那条正在她灵魂里肆虐的锁链。
然后,开始拧。
开始打结。
它将凯尔的意志,将帝国的气运,硬生生地,打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死结。
一个以青丘月灵魂为基座的,绝对牢固的死结。
【啊——!】
凯尔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规则,重新编织,重新定义。
他不再是皇子。
不再是意志。
他变成了一把锁。
一把,用来锁住青丘月本身的锁。
而他永恒的痛苦与咆哮,就是这把锁的,警报声。
一个只有顾凡能听见的警报声。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青丘月猛地睁开眼。
她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伸手,抚向自己的眉心。
那里光洁如初,没有任何痕迹。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她看向顾凡。
顾凡已经收回了手,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像是在检查一件刚刚完工的工具。
“你觉得,这把锁怎么样?”
他问。
青丘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感觉不到凯尔的意志了。
也感觉不到那磅礴的帝国气运。
它们没有消失。
而是变成了她灵魂的一部分,一种沉默的,绝对防御的背景。
她试着调动体内的妖力。
力量依旧磅礴,运转却比之前更加晦涩。
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从这个世界上剥离。
因果,命运,气息……
所有能被追踪,能被锁定的痕迹,都在被那把“锁”,强行抹去。
从现在开始,除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宇宙虽大,再无人能找到“青丘月”。
她,安全了。
也,彻底失去了自由。
“很好。”她低下头,声音恭敬,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安静。”
老人看着眼前的青丘月,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
在他的感知里。
青丘月,消失了。
她明明就站在那里,活生生的,有呼吸,有心跳。
但在法则的层面,在命运的长河里,那个名为“青丘月”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个无法被观测,无法被计算,无法被触碰的,绝对的“无”。
好霸道的手段。
直接将一个人,从宇宙这张大网上,剪了下来。
顾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信标的问题,解决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飞蛾,循着光找过来了。
他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他转身,准备回酒馆。
但他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世界还是太安静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凝固在街道上的人群。
他们像一座座表情惊恐的雕像,维持着各种各样想要逃离的姿态。
绝对的死寂,依旧笼罩着这颗星球。
“麻烦。”
顾凡皱起了眉。
他只是想让那些人闭嘴,没想让他们永远闭嘴。
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和一个人声鼎沸的世界,本质上都是噪音。
他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他抬起手。
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微不足道的响声。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名为“死寂”的湖面。
整个世界,活了过来。
“啊——!”
冲在最前面,那个试图抓住顾凡的男人,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声因为极致恐惧而变调的尖叫。
声音回来了。
听觉,回来了。
心跳声,呼吸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在一瞬间涌回了所有人的脑海。
短暂的茫然之后,是更深沉,更彻底的恐惧。
他们能说话了。
但没有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街道上,那成千上万的市民,像一群被惊扰的兽群,爆发出新一轮的,无声的恐慌。
他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疯狂地向后退去。
他们推搡着,踩踏着彼此,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变得更安静,更没有存在感。
他们看着酒馆门口那个男人,像是在看一个刚刚吞噬了神明的,不可名状的古神。
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离他越远越好!
人群,像退潮的海水,无声地,疯狂地向街道两旁退去。
一条由恐惧铺就的,绝对真空的通道,在顾凡面前,再次展开。
眨眼之间。
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一些被踩掉的鞋子,和几个因为过度惊吓而昏死过去的人。
顾凡看着这一切,终于满意地舒了口气。
他转过身,走上台阶。
“好了。”
“现在,真的安静了。”
他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去。
青丘月和老人,跟在他身后。
街道上,只剩下那个一米见方的,漆黑的金属块,静静地立在广场中央。
它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天空永不熄灭的霓虹,有些刺眼。
就在顾凡即将走上楼梯的那一刻。
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指了指门外。
“那个方块。”
“反光。”
“处理掉。”
说完,他不再理会楼下的一切,脚步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楼下,只剩下青丘月和老人。
青丘月看着那个黑色的金属方块,眼神复杂。
那曾经是一艘可以毁灭星辰的巨舰。
现在,它只是一个……因为反光,而被主人嫌弃的垃圾。
“我去处理。”
青丘月说着,便要走出门。
“等等。”
老人叫住了她。
他走到那个金属方块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
咚。
一声无比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回响。
“这东西……”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是好材料。”
他回头,看向青丘月。
“股东先生只是说处理掉,没说怎么处理。”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把它搬回店里吧。”
“或许,我能用它,给股东先生雕一个……不反光的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