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充斥着无序流光、破碎符号和尖锐噪音的黑暗。青鸾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一片孤舟置身于信息与记忆的狂暴海洋。棱镜核心强行灌输的“遗产”太过庞大,远远超出了她当前精神所能承载的极限。无数画面碎片式地闪现——星辰的诞生与寂灭,陌生文明的语言与哀歌,量天尺网络崩解时那席卷多元宇宙的无声震荡,以及……更为清晰的,这片土地饱饮鲜血、堆积钢铁的战争记忆,还有棱镜自身在被混沌侵蚀过程中所经历的、漫长而痛苦的挣扎。
这些信息并非安静地存放,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碎片,不断冲击、撕扯着她意识的边界,试图将她同化,将她变成另一个承载这些混乱信息的容器。
就在她的自我认知即将被这洪流冲散、彻底迷失之时,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在她意识深处亮起。那是阿霞木杖中蕴含的纯净力量残留的安抚效果,它们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勉强守护着她最核心的“自我”。
借着这短暂的保护,青鸾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意志。
不能迷失!必须梳理!必须找到有用的信息!
她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尝试着主动去“触碰”那些相对清晰、或者与她自身关联紧密的信息碎片。
她“看”到了棱镜视角下的李子豪——并非他本人的形象,而是一团温暖、决绝、带着某种悲伤基调的秩序星火,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向这片被混沌笼罩的坟场。那星火在彻底熄灭前,向棱镜传递了最后一段模糊的信息,其中包含了强烈的指向性,以及……对她,青鸾的识别代码和某种深切的……托付?
正是这段信息和代码,使得棱镜在她靠近时产生了强烈共鸣,并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她作为数据的备份。
他还留下了什么?除了指向这里,还有什么?
青鸾的意识努力在纷乱的数据流中搜寻与李子豪相关的痕迹。信息太过庞杂,如同在沙海中寻找特定的沙粒。她感到意识保护层在持续削弱,外界的噪音和低语再次变得清晰。
“……同化……”
“……秩序……枷锁……”
“……拥抱……混沌……永恒……”
这些低语并非来自棱镜的遗产,它们更加冰冷、粘腻,带着一种熟悉的恶意。是那道最后潜入棱镜核心的暗影!“种子”……它在试图影响她?通过这共享的数据连接?
青鸾感到一阵寒意。那“种子”不仅仅污染了棱镜,它似乎也通过这次数据传输,将一丝极其隐晦的混沌印记,烙入了她的意识深处!它像是一个潜伏的病毒,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开始悄然低语,放大她内心的疲惫、绝望和对力量的渴望。
“放弃吧……太累了……”
“接受……你会得到更多……”
“秩序已死……混沌……才是真实……”
不!滚出去!
青鸾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这内部的侵蚀,同时更加拼命地搜寻着李子豪留下的信息。她有一种预感,如果找不到关键的线索,不仅她自己会迷失,那潜伏的“种子”可能会借助她这个“同源单元”作为跳板,产生无法预料的异变。
就在她的意识保护层即将彻底破碎,内外交困之际——
她猛地“抓住”了一串异常稳定、与周围混乱信息格格不入的数据流。那并非影像或记忆,而是一组极其复杂的、不断自我演算的坐标序列,以及一个……简洁到极点的能量共振频率模型。
这组数据被加密了,加密的方式……带着李子豪那独特的、如同星空般深邃又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意念印记。它像是一把锁,藏在信息洪流的最深处。
而解锁的钥匙……
青鸾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体内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源自李子豪星火馈赠的净化能量,按照那个频率模型,轻轻地、颤抖地,共鸣了一下。
“嗡——”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那组坐标序列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深深烙印在她的意识中。同时,一段简短到只有几个字的意念信息,如同跨越了时空,直接在她灵魂中响起,带着李子豪那熟悉的、仿佛永远带着一丝疲惫却又不屈的语气:
“来找我。”
坐标指向的,并非任何一个已知的安全区或废墟,而是一片在旧世界地图上被标记为“无尽深渊”、现今被称为“寂静海”的绝对生命禁区!
与此同时,外界的感官如同潮水般涌回。
她听到了扳手焦急的呼喊,艾米带着哭腔的声音,以及阿霞持续不断的、微弱却坚定的吟唱。清凉的安抚能量持续从额头接触点传来,勉强维系着她意识与身体的连接。
她猛地睁开眼睛!
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疲惫几乎将她再次击倒,但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她找到了方向!李子豪……可能还以某种形式“存在”于那个坐标点!
“青鸾!你醒了!”艾米惊喜地叫道。
扳手也松了一口气,但独眼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你刚才……吓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
青鸾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感到喉咙干涩沙哑。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依旧翻腾的精神海洋和身体的虚弱。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阿霞的吟唱声戛然而止,小女孩猛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手中的木杖光芒急剧闪烁,然后彻底熄灭。
“阿霞!”艾米连忙扶住她。
阿霞虚弱地指着某个方向,声音带着恐惧:“那边……有东西……醒了……很……危险……”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之前“方舟”守卫自爆后,被炸飞并掩埋在一片较大残骸下的位置。
只见那片残骸正在轻微地震动着,覆盖其上的金属碎片和尘土簌簌滑落。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正从残骸下方渗透出来。那能量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冷电子感,却又混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不安的扭曲意味。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霞的预感,一只覆盖着暗红色锈迹、关节处却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金属手臂,猛地捅穿了覆盖的残骸,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半边破损严重、猩红复眼疯狂闪烁的头部!
是那台“方舟”守卫!它竟然还没有被彻底摧毁?!
而且,它的状态明显不对!那猩红复眼中闪烁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逻辑光芒,而是夹杂了一种……类似于……疯狂与痛苦的情绪化波动?其破损的机体表面,隐约可见一些细微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影纹路!
是混沌污染?!在刚才的爆炸和暗影能量肆虐中,它也被侵蚀了?!
【威胁……清除……所有……单位……】
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杂音的电子音从它破损的发声器中传出,充满了混乱的杀意。
【数据……错误……痛苦……毁灭……!】
它挣扎着,试图从残骸堆中爬出,那仅存的猩红复眼,死死地、不分敌我地锁定了距离它最近的、刚刚苏醒且虚弱不堪的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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