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传功堂,神情自若,与周围那些或困倦、或兴奋、或刻苦的新弟子并无二致。石铁和石小琳也来了,经过之前的灵力失控事件,石小琳沉稳了许多,气息也更为凝练,看到周艺,乖巧地叫了声“周师兄”。石铁则依旧是一副努力却稍显笨拙的样子,但眼神比初入山门时坚定了不少。
王执事的讲法依旧古板,内容也还是《青云炼气诀》的基础篇。周艺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分出一缕心神,继续研究那“驿”字令牌的结构。他发现,这令牌的炼制手法极其古老精妙,内部那丝空间波动虽然微弱,却坚韧无比,似乎需要特定的条件或法诀才能引动。
“或许需要对应的‘古传送阵’才能激活?”周艺暗自猜测,“云游子玉简中提到的那个遗迹,说不定就是关键。”
讲法结束后,弟子们各自散去修炼或完成杂役。周艺正准备返回住处,却被王执事叫住。
“周艺。”
“王执事。”周艺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王执事打量了他几眼缓缓道:“你入门已有一段时日,根基尚算扎实。外门弟子除了日常修炼,也需为宗门出力。炼丹堂近日需要人手处理一批‘火绒草’,提炼其汁液,任务贡献点尚可,你可愿去?”
处理火绒草是典型的费时费力,收益一般的任务,火绒草属性燥烈,处理不当容易被其火气灼伤,通常都是分配给那些资质普通缺乏背景的弟子。王执事此举,看似是分配任务,实则也有几分考察周艺心性的意思,看他是否好高骛远,还是能沉下心来处理这些基础事务。
周艺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平静,应道:“弟子遵命,定当尽心完成。”
王执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几天,周艺白天便泡在炼丹堂的外围处理室。他需要小心翼翼地将火绒草的汁液挤压出来,装入特制的玉瓶,过程中要控制力道,既不能损坏药性,又要避免被其蕴含的火气反伤。
这对其他弟子来说是件苦差事,但对周艺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游戏而已。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和精准度,十指翻飞,汁液提取率极高,且色泽纯净,几乎没有杂质。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竟没有丝毫被火气灼伤的迹象,连半点红印都没有。
一同处理药草的几名弟子,包括之前刁难过石铁的赵坤,都看得目瞪口呆。赵坤自己也被分配了这个任务,此刻正手忙脚乱,手掌被火气灼得通红,效率还不及周艺的三分之一。
“周…周艺,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弟子忍不住问道。
周艺抬起头,笑了笑,语气随意:“无他,唯手熟尔,以前在老家也常帮忙处理些草药。”他自然不会说,别说是这点火气,就是地心熔岩,他也能徒手捞取而不伤分毫。
赵坤看着周艺那轻松惬意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忿,却也不敢再轻易挑衅。周艺身上那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让他愈发忌惮。
周艺对此浑不在意,他一边机械地处理着药草,一边继续在识海中推演那驿字令牌的奥秘,以及回忆云游子玉简中关于“古传送阵”的零星记载。
数日下来,周艺不仅提前超额完成了任务,得到了炼丹堂管事难得的赞许,赚取了不少贡献点,也让他“踏实肯干、手法精妙”的名声在外门弟子中悄然传开。连王执事得知后,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可。
这一日,周艺刚交完任务,准备去藏经阁看看有没有关于古代符文或者地域志之类的杂书,却在路上被石铁拦住了。石铁脸色有些焦急,还带着一丝愤怒。
“周艺师兄,不好了!小琳她……她被执法堂的人带走了!”
周艺眉头微皱:“怎么回事?慢慢说。”
石铁喘了口气,愤愤道:“说是小琳偷了李师姐的‘凝碧簪’!那簪子是李师姐心爱之物,是一件低阶法器。可小琳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她今天只是去给李师姐送还之前借阅的笔记,回来没多久,执法堂的人就来了,二话不说就把她带走了!”
李师姐,名叫李梦瑶,是比他们早两年入门的内门弟子,据说资质不错,颇受一位长老喜爱,在外门弟子眼中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周艺目光微闪。石小琳心性单纯,不似会行偷窃之事。而且区区一件低阶法器,对于拥有双灵根,前途光明的石小琳而言,并非值得冒险之物。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走,去执法堂看看。”周艺平静地说道,当先朝执法堂方向走去。石铁连忙跟上。
执法堂内气氛肃穆。石小琳眼圈通红,倔强地站在堂下, “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拿李师姐的簪子!”
上方,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执法堂执事,姓严。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容貌秀美却面带寒霜的少女,正是李梦瑶。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依附于她的外门弟子,其中一人,赫然便是赵坤,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李梦瑶冷声道,“我的凝碧簪就是在你离开后不见的,有人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从我院里出来,定是你见宝起意!”
“我没有!我只是去还笔记!”石小琳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严执事面无表情,沉声道:“石小琳,你若现在交出簪子,念你初犯,或可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按门规,偷盗同门财物,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这话一出,石小琳吓得小脸惨白,浑身发抖。石铁在外面听到,目眦欲裂,就要冲进去,被周艺一把按住。
周艺缓步走入执法堂,对着严执事和李梦瑶拱了拱手:“弟子周艺,见过严执事,李师姐。”
严执事看了他一眼,认得是近日小有名气的新弟子,淡淡道:“周艺,你有何事?”
李梦瑶也瞥了周艺一眼,眼神淡漠,带着一丝居高临下。
周艺不慌不忙,目光扫过赵坤,最后落在李梦瑶身上,平静开口:“严执事,李师姐,仅凭有人看见小琳师妹从院子里出来,以及簪子恰好不见,就断定是她偷窃,是否有些武断?或许是李师姐不慎遗失,或被其他人捡去了呢?”
赵坤立刻跳出来,指着周艺道:“周艺!你什么意思?难道李师姐还会冤枉她不成?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石小琳从李师姐院子离开时,神色慌张,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周艺看都没看赵坤,依旧看着李梦瑶和严执事,语气依旧平和:“眼见未必为实。李师姐可否描述一下那凝碧簪的具体特征?或许师弟能帮忙找寻一二。”
李梦瑶冷哼一声:“凝碧簪通体碧绿,簪头雕成云纹,嵌有一小颗清心玉,有凝神静气之效。”
周艺点了点头,忽然转向石小琳,温声道:“小琳师妹,你不用怕。把你今天从见到李师姐开始,一直到离开的所有细节,包括路上遇到了谁,看到了什么,都仔细说一遍,不要遗漏。”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石小琳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抽噎着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包括她归还笔记后,李师姐正在院中练剑,她放下笔记就离开了,路上只遇到几个匆匆走过的陌生弟子,并未停留,也没捡到任何东西。
周艺听完,若有所思。他走到严执事和李梦瑶面前,拱手道:“执事,师姐,可否允许我在李师姐院落以及附近查探一番?”
严执事皱了皱眉,还未说话,李梦瑶已不耐道:“有什么好查的!难道我还会自己弄丢簪子来诬陷她一个外门弟子不成?”
周艺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看着李梦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查探一番,若真与小琳师妹无关,也能还师姐院落一个清净,免得日后再生类似误会。若真是她所为,届时再按门规处置不迟。”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理由也合情合理。严执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准了,便由你查探一番,但不得损坏院内一草一木。”
“谢谢执事。”
周艺转身走出执法堂,石铁赶紧跟上。李梦瑶冷哼一声,也带着赵坤等人跟了过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叫周艺的新弟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来到李梦瑶居住的独立小院外,这里环境清幽,花草繁茂。周艺装模作样地沿着石小琳描述的路线走了一遍,同时,他那庞大无比的神识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将整个院落及其周围数十丈的范围细细扫过。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院墙角落一丛茂盛的星露草下。那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与李梦瑶描述的凝碧簪气息吻合,被厚厚的草叶和泥土气息掩盖着。
周艺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走上前,蹲下身,拨开那丛星露草。
只见一枚碧绿欲滴,簪头呈云纹状、嵌着小小清心玉的发簪,正静静地躺在泥土和草根之间,上面还沾着些许露水和泥痕。
周艺拿起发簪,转身,将其呈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李梦瑶和面露惊愕的严执事。
“李师姐,您的凝碧簪,似乎是不小心掉落在了这里。”周艺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确实是一场误会。”
现场一片寂静。赵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梦瑶看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簪子,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周艺,再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赵坤,她不是傻子,瞬间明白自己可能被人当枪使了,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
严执事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坤,又看向周艺,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这个周艺不简单啊。
石小琳破涕为笑,石铁更是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周艺心中却无太多波澜,这只是修行路上一个小小的插曲。他更在意的,是那枚驿字令牌,以及它所指向的更广阔的天地。这青云派的池水,看来比他想象的,要深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