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北野卓翰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靠向身后的沙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扶手,脑海里翻涌着稷熠的话,还有过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
他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神涣散,第一次开始恍惚——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天色未亮,晨雾还未散尽,稷熠已独自起身。
镜中映出的身影裹着一袭玄黑华服,衣料垂坠的纹路间缀着暗金绣线,沉沉压在肩头,竟将几分迫人的掌权者气度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凝视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这是他曾最抗拒的模样,可终究为了洛绾昭,向北野卓翰低下了头,让“北野”这个姓氏,像一道烙印般,终于落在了自己的名前。
此时的北野古堡早已打破沉寂,黑色轿车沿着盘山车道陆续驶入,车门打开,下来的多是与北野家有深交的合作方,或是为特殊交易而来的宾客。
每个人脸上都覆着特制的哑光面具,天鹅绒边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各异的下颌——无人摘下面具,只因北野家大半生意游走在地下,那份严苛到极致的保密协议,早已将这座古堡的神秘色彩,刻进了每个来访者的骨子里。
而古堡深处的大礼堂,正亮如白昼。穹顶悬挂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描金的廊柱与猩红的地毯上,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加掩饰的雍容华贵。
戴面具的宾客们分坐在雕花座椅上,压低的交谈声像细密的电流在空气中流动,有人端着香槟杯轻叩杯壁,有人借着面具的掩护用眼神交换信息,一场无声的暗流,正随着晨光,在这片富丽之下悄然涌动。
挂在礼堂穹顶的古董钟敲过三下,厚重的钟声刚落,北野卓翰便踏着猩红地毯走上高台。
他身着与稷熠同款的玄黑礼服,只是领口绣着象征家族权柄的银蛇纹,抬手间,全场细碎的交谈声瞬间消散。
“感谢各位赏光,莅临犬子北野稷熠的继位仪式。”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带着久经上位的沉稳与威严。
目光扫过台下时,特意在稷熠的方向停顿了半秒,眼底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从今往后,他便是北野家新任暗主,承接家族所有基业,也定会不负各位所托。”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面具下的目光纷纷投向角落里的稷熠。
他依旧坐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脸上没有半分该有的喜悦。
北野卓翰在台上描绘着家族的荣光与未来,那些话语落在他耳中,却像一道道冰冷的锁链——他太清楚“新暗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荣耀,是无形的囚笼。
从今往后,再没有随心所欲的稷熠,只有必须扛起北野家命运的暗主。
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北野卓翰,又想起洛绾昭,心底泛起一阵涩意:为了护住想护的人,终究还是把自己困进了这座名为“责任”的牢笼里,再难脱身。
司仪的声音透过音响在礼堂里回荡,带着仪式特有的庄重感:
“接下来,将由老暗主夫妇为新暗主正衣冠,再由老暗主亲绘北野暗脉的暗主符文与银蛇纹,烙印于左胸之上——此为血脉传承,亦是权柄象征!”
话音落,他陡然抬高声调,字字清晰:
“下面,有请北野暗脉的新暗主——北野稷熠!”
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涌起,震得水晶灯的光影都微微晃动。
戴面具的宾客们纷纷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投向角落,好奇这位即将执掌北野家族的新主究竟模样。
唯有礼堂最后排,云瑾辰与洛枫聿四人依旧端坐,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的眼神冷得像冰,没有半分附和的笑意,就那样静得吓人地看着台上,仿佛这场盛大仪式与他们毫无关联。
而被众人注视的北野稷熠,指尖的冰凉顺着袖口蔓延到心口。
他眼底的落寞像化不开的墨,连玄黑华服都压不住那份沉郁。
迎着所有或好奇、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他缓缓起身,每一步都像踩着沉重的锁链。
在猩红地毯上留下迟缓的印记,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也囚禁着自由的高台。
北野稷熠刚站上高台,台下的议论声便如潮水般冲破了先前的庄重。
有人压低声音惊叹:“这气度,真和当年老暗主年轻时一模一样!”
也有人感慨:“年纪轻轻就执掌大权,北野家后继有人啊!”
细碎的赞叹声不断飘向台前,北野卓翰听得眉梢眼角都染着得意,微微扬起下巴,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仿佛这满场赞誉都是为他自己而来。
“有请北野夫妇为暗主正衣冠!”
司仪适时开口,手势恭敬地指向高台两侧,却在看清台上景象时骤然顿住——那里只有北野卓翰一人肃立,本该出现的新暗主母亲,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司仪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额角渗出细汗,尴尬地看向北野卓翰,试图用眼神询问对策。
北野卓翰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略有些挂不住面子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纰漏。
高台上的北野稷熠眉心瞬间拧紧,冷冽的目光直直投向司仪,眼底满是不悦。
他事先从未听说还需要母亲到场,这显然是意料之外的状况,更是让这场继位仪式当众出了差错。
台下的司仪被他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曼莎婳正端坐在那里,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嘴角依旧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高台上的北野稷熠身上。
那模样,分明是在等着看他当众难堪。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稷含秋绝不会来,尤其是在她在场的情况下,那位原配夫人向来不争不抢,又怎么会愿意出现在这种让自己难堪的场合?
这些年,她这个“小三”的位置,本就坐得格外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