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桐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御花园。
夜风拂过面颊,带着沁人的凉意,却无法吹散她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与……慌乱。
肩头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却清晰无比的触碰感,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她心湖投下了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她快步走着,月白的常服在夜风中拂动,勾勒出略显急促的步履。直到转入一条无人经过的宫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宫墙,她才允许自己微微喘息。
闭上眼,楚晏兮那双带着试探、委屈,甚至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桃花眼,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声低低的、带着涩意的“丞相的发簪,歪了”。
荒谬!
她怎么可能信这漏洞百出的借口!
可偏偏……偏偏在那指尖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在她因那突如其来的亲近而惊愕抬眼的刹那,撞入那双桃花眼中的,不仅仅是帝王的试探,更有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属于曾经的“兮兮”的、带着点笨拙的讨好与小心翼翼的期待。
就是那一丝期待,像最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直抵内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让她几乎失控。
让她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抬手,抓住那只胆大妄为、却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手。
“呼……”沈疏桐深深吸了一口气,秋夜的寒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不能。
绝对不能。
白日演武场,她可以凭借武力压制惊马,震慑宵小。夜晚御花园,她却无法用同样的方式,来应对楚晏兮那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的靠近与试探。
宇文皓的挑拨离间尚可轻易驳斥,因为这源于外部的敌意,界限分明。可楚晏兮这看似无心的触碰、这拙劣的借口之下隐藏的情愫,才是真正能瓦解她意志的毒药。
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君臣之名,天下众目,先帝托付,还有……那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一步行差踏错,等待她们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她不能让个人私情,成为楚晏兮帝业上的污点,更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攻讦她的利器。
“陛下,臣,不能。”
那夜御书房中,她亲手斩断的话语,如今再次在耳边响起,冰冷而坚定。这不仅是对楚晏兮的拒绝,更是对她自己的告诫与囚禁。
她必须将自己所有的妄念,所有不该有的柔软,都牢牢锁死在这副清冷矜贵的皮囊之下,囚禁于名为“君臣”的心狱之中。
哪怕,代价是看着那双桃花眼中的光,因她而一点点黯淡下去。
哪怕,代价是让自己的心,在这日复一日的克制与疏离中,逐渐变得千疮百孔。
沈疏桐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潭般的沉寂,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近乎残忍的冷静。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重新挺直脊背,迈开步子,向着宫外丞相府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孤峭,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与慌乱,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