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朝阳,带着几分清冽,洒在巍峨的宫门与鱼贯而出的百官身上。
今日早朝并无太多波澜,议的皆是秋猎封赏、年关预备等常事。
只是退朝时,不少官员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走在最前方的两道身影——丞相沈疏桐与兵部侍郎顾清泫。
为着前几日秋猎上那些过于“形影不离”的举动,也为了稍稍平息朝堂上那些暗地里涌动的、关于帝相关系的猜疑,沈疏桐与顾清泫心照不宣,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几分“同僚”之外的熟稔。
“顾侍郎今日奏对,条理清晰,陛下甚为赞许。”
沈疏桐侧首,对身旁的顾清泫说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位竖着耳朵的官员听清。
她面容依旧清冷,但语气相较平日,似乎多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顾清泫立刻配合地扬起他那标志性的、略带洒脱的笑容,拱手道:
“丞相过奖,下官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倒是丞相统筹全局,方是真正辛劳。”
他话语间带着对上官的恭敬,但那眼神交流间的默契,却非寻常同僚可比。
两人便这般一边看似随意地交谈着秋猎趣事与兵部公务,一边并肩走出了宫门,甚至一同登上了前往丞相府方向的马车。
这一幕落在不少官员眼中,心中那点关于丞相与陛下过于亲近的疑虑,倒是被打消了几分——看来丞相与顾侍郎这“夫妻”关系,虽看似政治联姻,相处得倒也颇为融洽。
毕竟,顾侍郎年轻俊朗,家世显赫,与丞相站在一起,确也算得上一对璧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辆驶向丞相府的马车,在绕过几个街角,确认无人盯梢后,顾清泫便在一个僻静处下了车,对着车内的沈疏桐促狭地眨了眨眼,低声道:
“镇国公主,快回去吧,陛下该等急了。”
沈疏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马车并未回丞相府,而是悄无声息地驶向另一条通往皇宫侧门的隐秘路径。
沈疏桐熟门熟路地避开宫人,悄然潜入昭阳殿内室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殿内熏香袅袅,一片静谧。
楚晏兮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看似在阅读,但目光却有些涣散,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书页的一角。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并未抬头,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仿佛全然未觉。
沈疏桐走近,在她榻边坐下,自然地伸手想去碰触她的脸颊,柔声道:
“晏晏,我回来了。”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及,楚晏兮却微微侧头避开了。
她终于抬起眼,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往日的笑意或慵懒,反而漾着一种似笑非笑、凉飕飕的光芒。
她红唇轻启,语调拉得长长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沈丞相吗?怎么,舍得从你那‘夫君’那儿回来了?”
沈疏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醋了。
她有些想笑,又觉得心疼,只得收回手,耐着性子解释道:
“陛下明知故问。今日与顾侍郎一同下朝回府,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权宜之计,以免惹人猜忌,徒生事端。”
“权宜之计?”
楚晏兮冷哼一声,将书卷随手丢在一旁,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孤瞧着你们聊得倒是挺投契嘛!一同下朝,一同回府,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是恩爱夫妻呢!”
她越说,语气里的酸味越浓,几乎能呛死人,
“怎么?顾侍郎年轻俊俏,家世又好,沈相是不是觉得,比起孤这个脾气不好又难伺候的君王,还是那样的‘夫君’更合心意?今晚是不是就该留宿顾府,圆了这夫妻之名了?”
这一连串的阴阳怪气,如同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沈疏桐心上扎。
她知道楚晏兮并非真的怀疑她与顾清泫有什么,只是借着由头发泄心中的不满与不安,更是对她以前为了与自己斩断情丝,想出的下下计委屈和怨怼以及这几日不得不“冷落”皇宫、与别人“扮演”亲密的一种撒娇和抗议。
沈疏桐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明明藏着委屈,却偏要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再试图解释,而是忽然俯身向前,双臂撑在楚晏兮身体两侧的软榻扶手上,将她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
“陛下……”
沈疏桐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和不容置疑的认真,
“若臣真留那儿了,某些人……怕是要哭鼻子了。”
骤然拉近的距离,和那意有所指的话语,让楚晏兮呼吸一窒,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
她想推开她,维持自己“生气”的姿态,手抵在沈疏桐坚实的胸膛上,却没什么力气。
“谁、谁要哭鼻子!你少胡说八道!”
她色厉内荏地反驳,眼神却有些闪烁。
沈疏桐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带着胸腔的震动,震得楚晏兮耳根发麻。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靠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楚晏兮的鼻尖,温热的气息交融。
“是臣胡说吗?”
沈疏桐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爱意与占有欲,
“那陛下告诉臣,方才那些话,是在为难臣,还是在为难陛下自己?”
楚晏兮被她看得心慌意乱,那点故作姿态的醋意和怒气,在这近距离的凝视和直白的反问下,瞬间土崩瓦解。
她抿了抿唇,别开脸,小声嘟囔:
“……孤就是看不惯你跟别人走得近,哪怕是做戏也不行!”
这话语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全然的依赖与霸道。
沈疏桐心头发烫,所有的耐心与温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她伸出指尖,轻轻捏住楚晏兮的下巴,迫使她转回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傻瓜。”
她叹息般地低语,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这世上,能让我沈疏桐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牵肠挂肚、甚至……失控疯狂的,从来就只有你楚晏兮一人。”
她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楚晏兮细腻的下颌肌肤,继续低声道:
“顾清泫是盟友,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挚友,但也仅此而已。
我的心里,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只装得下一个小姑娘,她会在雪夜里把手塞给我取暖,会在灯市上偷亲我,会撒娇耍赖,也会扛起这万里江山……她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是我的君王,也是我的……命。”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具冲击力。
楚晏兮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深情,看着她因动情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只觉得眼眶一热,方才那点委屈和醋意,瞬间被巨大的甜蜜与安全感所取代。
“油嘴滑舌……”
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哽咽,却主动仰起头,吻上了沈疏桐近在咫尺的唇。
这个吻,起初带着点惩罚性的啃咬,但很快便在沈疏桐温柔而坚定的回应下,化为了缠绵悱恻的厮磨。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唯有唇齿相依的亲密,才能抚平那细微的酸涩,确认彼此无可替代的存在。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楚晏兮靠在沈疏桐怀里,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哪还有半分方才兴师问罪的模样。
沈疏桐揽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散落的长发,低声问:
“还酸吗?”
楚晏兮在她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哼道:
“勉强……算你过关。”
她顿了顿,又抬起眼,带着点小得意和狡黠,
“不过,孤的腰好像因为等你等得久了,又有点酸了……”
沈疏桐失笑,从善如流地伸手,熟门熟路地按上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语气纵容又宠溺:
“是,臣之过。臣这就好好伺候陛下,将功折罪。”
殿内,熏香依旧袅袅,阳光正好。
方才那点小小的醋海微澜,早已在深情的话语与亲密的抚慰中,化为更加黏稠甜蜜的涟漪,荡漾在两人心间。
外界的风雨与猜忌暂且被隔绝,此刻,唯有彼此,才是唯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