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医学院的大门庄严肃穆,门口石碑上镌刻的“求真务实”四个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身着白大褂的学生和教师们步履匆匆,穿梭于充满现代感的教学楼与实验室之间,学术殿堂的氛围纯粹而浓厚。然而,刘世友一行人踏入此地时,却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气味,而是无形的硝烟与数据代码的冰冷。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化学系下属的“先进有机功能材料实验室”。根据唐晓婷提供的物证线索和林倩获取的采购记录,这个实验室是那种特定稀土元素的唯一使用单位。
实验室主任周启明,一位四十岁出头、戴着无框眼镜、发际线略显后退的副教授,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言谈举止间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刘队长,冯队长,欢迎。”周启明的声音平稳,如同他实验室里那些匀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关于我们实验室采购的稀土元素,所有手续都是合规合法的,主要用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支持的一个关于‘靶向药物载体材料’的研究项目。这是项目申请书、伦理审查报告以及所有相关的采购审批文件和入库出库记录。”
他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推到刘世友面前,内容详尽,条理清晰,几乎无懈可击。
刘世友没有急于翻看文件,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启明,注意到对方扶眼镜时,食指指尖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与其他部位肤色略有差异的痕迹,像是长期接触某种化学试剂导致的轻微灼伤或过敏,但被很好地护理过。
“周教授,我们注意到,这种稀土元素的耗用量,在最近半年有几次小幅度的、计划外的波动。”冯浩川接过话头,指着林倩提前整理好的数据图表,“能解释一下具体用于哪些实验吗?我们需要核对实验记录。”
周启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科研探索存在不确定性,有些预实验或失败尝试消耗的材料,未必会即时、详尽地记录在案。我们会定期汇总。如果警方需要,我可以让负责的学生整理近期的原始实验记录,但这需要时间。”
“我们理解科研的复杂性。”刘世友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所以,我们希望现在就能浏览一下实验室近三个月的原始记录,包括电子日志和纸质笔记。同时,需要对实验室现有的库存、设备,尤其是涉及高温、高压或特殊催化反应的装置,进行一次简单的现场查看。”
周启明沉默了几秒,推了推眼镜:“可以。但我需要陪同,并且部分涉及核心知识产权和未发表成果的区域,恕不能完全开放,希望理解。”
“当然,我们尊重学术规范。”刘世友点头。
接下来的检查过程,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实验室内部井井有条,各种仪器擦拭得锃亮。学生们都在忙碌,对于警察的到来显得有些好奇,但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慌。周启明全程陪同,解答问题滴水不漏,对于冯浩川提出的几个专业性问题,也能给出符合逻辑的解释。
然而,过于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在林倩的远程指导下,一名技术警员利用便携式设备,对实验室环境进行了快速扫描。在靠近通风管道出口的墙壁缝隙里,检测到了与废弃仓库货车内相似的、极其微量的含氟复杂有机化合物残留。
同时,冯浩川在翻阅一叠看似杂乱的纸质实验记录草稿时,发现其中一页的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字母和数字组合,旁边还有一个随手画下的、扭曲的鸟爪符号的雏形。当他想仔细看时,周启明似乎不经意地走过来,用一份文件盖住了那叠草稿。
“这些都是学生随手画的,没什么价值。”周启明语气自然。
现场没有找到直接的确凿证据,比如成品化合物或者明确的犯罪记录。但环境残留和那个被掩盖的符号,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检查结束,离开实验室大楼。坐回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他有所准备,或者说,整个实验室都处于一种‘待检’状态。”冯浩川分析道,“反应太快,太镇定了。那个被盖住的符号,绝不是巧合。”
“而且,他对我们检查的配合,更像是一种‘可控的开放’。”刘世友补充,“他在引导我们的视线,避开真正关键的地方。那个实验室,肯定有问题,但核心证据要么被转移,要么被隐藏在更深层。”
这时,林倩的信息传来:“刘队,我追踪了周启明及其核心团队成员近期的通讯和网络活动。发现他们与一个加密的海外Ip有定期但短暂的通信,通信时间多在深夜,内容无法破译。同时,周启明个人账户在三个月前,收到过一笔来自‘明德基金会’的、备注为‘学术咨询费’的汇款,金额不大,但支付方正是那个流向‘晨曦国际’的子账户。”
线索再次闭环。省医学院的实验室,通过明德基金会,与静心书院、与那个神秘的资金黑洞联系在了一起。
“周启明可能只是‘导师’摆在明面上的一个技术执行者,或者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冯浩川判断,“他知道一些事情,但未必了解全貌。他的镇定,可能源于他对自身技术行为的某种‘合理化’认知,或者,他受到了严密的控制和保护。”
“我们现在动他,证据不足,反而会打草惊蛇。”刘世友沉思着,“但他是一个重要的支点。马涛,安排人手,对周启明及其实验室核心成员进行外线监控,掌握他们的行踪规律和社会关系。林倩,持续监控他们的通讯和网络活动,寻找那个海外Ip的破绽。”
他望向车窗外那座庄严的医学院大楼,阳光下的阴影格外清晰。
“象牙塔的基石已经出现了裂痕。我们要做的,不是敲碎它,而是顺着裂缝,找到塔身里那只蛀虫。”
真正的对手,那个隐藏在“导师”身份之后的人,其触角已经深入了这学术的圣殿。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考验耐心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