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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铁城的败退,如同一次粗暴但有效的宣告,让坚壁镇及其新拓展的控制区获得了一段相对宝贵的喘息时间。焦土之上,重建的节奏带着末世特有的紧迫与坚韧。

物流中心被彻底改造为坚固的前进基地“哨站一号”,与坚壁镇主阵地形成犄角之势。缴获的物资被分门别类,武器弹药充实军械库,燃油和零件让几辆老旧的运输车重新轰鸣,密封食物则缓解了长期紧绷的补给压力。李戍渊展现出他老练的行政管理能力,将人员调配、防御轮值、物资配给安排得井井有条,努力让这个骤然膨胀的小势力机器尽快平稳运转。

陆晨则将自己大部分时间投入了对自身力量的研究。一间经过特殊加固、屏蔽和监控的地下室成了他的临时实验室兼静修室。室内陈列着从战场收集来的、被封存在惰性能量场中的“样本”:几块闪烁着暗淡污秽光泽的“枭”之结晶,一小片覆盖着灰白暗红冰晶的奎克机械臂残骸,以及最重要的——那柄被安置在特制支架上的骨矛,裂痕处的微光在隔离场中规律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

陆晨自身,则是最大的活体样本。他每日记录身体数据,观测异化纹路的变化,尝试以不同强度的意志去接触、引导体内那冰火交织的力量。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刀尖上雕花,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他发现,当自己心绪极度冷静、意志高度凝聚时,对那股混合力量的“引导”最为顺畅,其“瓦解”与“侵蚀”的特性似乎能被“裁决”的冰冷意志所约束,指向明确的“目标”。但一旦精神疲惫,或情绪出现较大波动(尤其是杀意、愤怒这类负面情绪),那股力量就会变得躁动,试图反客为主,侵蚀他的意志,并表现出更强烈的、无差别的“吞噬”与“同化”倾向。

这力量仿佛一面映照他内心状态的镜子,也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的双刃剑。他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才能与之共舞。这种精神状态本身,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让他与普通人之间的情感隔阂日渐加深。

凌是少数被允许接近他研究状态的人之一。她负责传递信息,也默默观察着。她看到陆晨凝视骨矛时那毫无温度的专注,看到他因强行测试力量而冷汗淋漓、手臂异化纹路浮现时的咬牙坚持,也看到他在日常交流中越发简练直接、情感波动近乎于无的冰冷。她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而在这表面忙碌的重建与紧绷研究之下,城市废墟深处,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暗流,正悄然伸展出它的“根须”。

最初是负责清理“哨站一号”周边、扩大安全区的巡逻队报告。他们在东侧一片靠近“腐沼”边缘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些异常生长的菌类。这些菌类颜色鲜艳得不自然,形态也略显古怪,有些甚至在夜间会发出微弱的磷光。但除了让人感觉有些不适外,并未表现出攻击性或明显毒性,巡逻队只是做了标记,并未特别处理。

紧接着,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支前往更东面、原“枭”势力范围内某处疑似小型资源点进行侦察的小队,未能按预定时间返回。通讯器里最后传来的声音嘈杂断续,只提到“雾气……奇怪的香味……影子……”,随即失去联系。

失踪事件引起了李戍渊的高度警惕。他立刻加派了搜索队,并加强了所有外出队伍的规模和装备。搜索队在东面区域发现了失踪小队最后留下的痕迹——一些杂乱的脚印、翻倒的瓦砾,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甜却让人头脑有些昏沉的气味。脚印延伸进一片被淡紫色薄雾笼罩的、由倒塌商场和写字楼构成的复杂区域后,便消失无踪。那片区域,在旧地图上并无特殊标注,但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静谧。

搜索队尝试进入薄雾边缘,立刻感到轻微的眩晕和方向感错乱,携带的电子设备也受到不明干扰,屏幕闪烁。他们谨慎地退了出来,在外围设立了观察点。

消息传回,指挥室内气氛凝重。未知的威胁往往比已知的强敌更让人心头发毛。

“不是废铁城的风格,也不像其他几个已知的暴力团体。”李戍渊盯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紫雾区”的地方,“这种用雾气、气味致幻的方式……更像是某种变异生物,或者……”

“或者‘花园’。”陆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结束了今日的研究,走了进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他手中拿着一个密封的透明样本袋,里面是几片巡逻队带回来的、已经失去活性的鲜艳菌类。

“花园?”凌疑惑。

“从‘夜行者’和其他一些小道消息源零碎拼凑出的名字。”陆晨将样本袋放在桌上,“一个非常隐秘的势力,盘踞在城市东区与‘腐沼’交界一带,具体形态不明。首领似乎被称为‘园丁’或‘主人’。他们很少主动大规模袭击,但任何误入其领地的人或生物,往往都会神秘失踪。传闻他们擅长培育、操控变异真菌和植物,甚至……能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生物改造’。”

“真菌……紫雾……致幻……”李戍渊脸色沉了下来,“失踪小队最后提到的‘香味’和‘影子’,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手笔。他们想干什么?捕获我们的人?”

“不一定是我们的人,”陆晨看着样本袋里颜色妖异的菌盖,“可能是对任何‘闯入者’的无差别捕获。也可能……”他顿了顿,“是冲着我,或者我身上的‘东西’来的。”

他想起了“枭”临死前那道恶意的精神残响,以及自己身上这混合了“模因”污染的力量。对于“花园”这种疑似精通生物与精神领域的势力而言,这或许是极具吸引力的“研究素材”或“嫁接母本”。

“加强戒备,所有外出行动暂停或加倍小心。暂时不要深入紫雾区。”陆晨下令,“先把‘哨站一号’和主镇之间的控制区彻底巩固。”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想等待。

就在第二天傍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坚壁镇外围巡逻的战士,在靠近东区方向的警戒线边缘,发现了一个静静放在碎石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不知名藤蔓(仍然翠绿新鲜)编织成的小篮子,里面铺着柔软发光的苔藓。苔藓中央,安然躺着一枚拳头大小、形态完美如艺术品的银白色蘑菇。蘑菇伞盖光滑如瓷,伞褶细密整齐,散发着柔和纯净的白色微光,并无任何异味,反而有种清新的、雨后泥土般的自然气息。

篮子旁边,还用细腻的菌丝在石面上“书写”着一行工整的、仿佛印刷体般的字迹:

“致新生的王与危险的矛:

月色盈满第三夜,‘凋零花园’茶会备妥。

敬请孤身赴约,共赏‘进化’之诗篇。

——您谦卑的邻居,‘菌丝的仆从’敬上”

巡逻战士不敢触碰,立刻将情况层层上报。

陆晨、李戍渊、凌等人迅速赶到现场,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那个诡异的篮子。

“陷阱?绝对的陷阱!”李戍渊斩钉截铁,“想让你孤身深入他们的地盘,绝不能去!”

凌也紧张地看着陆晨。

陆晨没有立刻回答。他凝神感应,那银白蘑菇散发着一种稳定、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精神波动,与“枭”的狂乱污染或奎克的暴虐炽热截然不同,更加内敛,更加……具有“智慧”和“目的性”。篮子与菌丝字迹上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礼貌”与“仪式感”。

“他们知道我的存在,知道骨矛,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观察到了我与奎克的战斗。”陆晨缓缓道,“他们用这种‘邀请’而非直接攻击的方式,说明他们有所图,但可能并非简单的武力征服。他们想‘交谈’,或者……‘观察’和‘评估’。”

“即便如此,也绝不能去冒险!”凌急道,“谁知道那蘑菇是什么?那片紫雾区又有什么鬼东西等着你!”

陆晨沉默了片刻。他体内的混合力量在接触到那蘑菇散发出的微弱精神波动时,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好奇的“探触”。骨矛在意识中传来轻微的悸动。

“他们掌握了我们侦察队员的生死。”陆晨看向紫雾区的方向,“如果我不去,那些队员很可能再也回不来。而且,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段诡异、目的不明的邻居,远比一个摆在明处的敌人更危险。这次‘邀请’,既是挑衅,也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他们,甚至可能救回队员、暂时稳住这个方向的机会。”

“你要去?!”李戍渊和凌同时变色。

“准备一下。”陆晨的目光落回那银白色的蘑菇上,眼神冰冷而锐利,“既然是‘邀请’,总得看看主人准备了什么‘茶点’。而且……”

他感受着体内冰火交织的力量,以及骨矛隐隐传来的、面对未知挑战时的某种“兴奋”。

“……我也需要更多的‘数据’,来完善我的‘王冠’。”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通知下去,按最坏情况做准备。如果我在约定时间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没有返回,或没有发出特定信号,李戍渊,你接替指挥,固守现有阵地,必要时……可以放弃‘哨站一号’,退回坚壁镇。”

“陆晨!”凌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晨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依旧冰冷,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温度,快得无法捕捉。“我会回来的。”

他走上前,没有用手,而是用一层极其稀薄的、受控的混合能量包裹手掌,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那个藤蔓篮子。银白蘑菇的光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无喜无悲。

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以免引起恐慌。但核心层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陆晨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准备。他调整自身状态,进一步测试和熟悉力量的操控极限,研究所有关于“花园”的零星信息,规划可能的路线和应对方案。李戍渊则秘密布置了接应小队,在约定地点外围尽可能靠近的安全区域潜伏待命,并准备了强力的通讯干扰和突围方案。

凌默默为他检查和准备装备,除了骨矛,还额外准备了一些高爆手雷、燃烧剂、强光弹和精神刺激剂(用以对抗可能的致幻效果)。两人的交流很少,但一种沉重而默契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第三天夜晚,月色如银,果然格外明亮。

陆晨换上了一套轻便贴身的深色作战服,将必要装备佩戴整齐,最后握住了那柄仿佛与他生命相连的骨矛。异化纹路在衣袖下隐隐发热,体内的混合力量平稳而凝练,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静寂”状态。

他没有惊动更多人,独自一人,如同融入月色的影子,离开了坚壁镇,朝着东方那片被淡紫色雾气缭绕的诡异区域走去。

藤蔓篮子被他留在了指挥室,里面的银白蘑菇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如同一个沉默的计时器。

李戍渊站在了望塔上,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拳头紧握。凌则守在通讯器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新王加冕后的第一场正式外交——或者说,第一次直面隐藏在暗流之下的、更加诡异莫测的挑战,以这种孤身赴险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等待陆晨的,是“凋零花园”里精心准备的“茶会”,还是布满菌丝与幻象的致命陷阱?而他体内那危险的力量,在这场特殊的“宴会”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月色冰冷,照耀着废墟,也照耀着独行者前行的道路。前方的紫雾,如同活物般,缓缓涌动,仿佛在欢迎,又仿佛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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