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照亮防空洞外荒芜的废墟,却驱不散洞内凝重的寒意。陆晨归来时,残存的战士们正沉默地咀嚼着干粮,清理武器,更换绷带。看到他安然返回,许多人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触及他身上依旧清晰的异化纹路和那双异色眼眸时,又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李戍渊和凌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凌的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扫过,确认没有新增的外伤,但眉宇间的忧色更浓。李戍渊则压低声音:“情况如何?”
“‘花园’给了三天时间。”陆晨言简意赅,走向洞内较深处,“他们的‘稳定剂’能维持三天。三天后,要么接受他们更深入的合作条件,要么……靠自己硬扛反噬。”
“合作条件是什么?”李戍渊追问。
“定期提供我的数据,未来在某些时刻优先与他们合作。”陆晨顿了顿,“他们和‘深井’同源,理念对立,对我们主要是观察和研究兴趣,暂时不算是敌人,但绝非盟友。”
凌急切道:“我们不能依赖他们!那种被当成‘样本’的感觉……”
“我知道。”陆晨打断她,声音平静,“所以这三天,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路。”
他召集了李戍渊、凌、老陈、张医生和几名还能行动的战斗队长,围坐在应急灯下。微弱的光照亮每个人疲惫而紧绷的脸。
“第一,整合现有力量。”陆晨目光扫过众人,“清点所有人员、武器、弹药、药品、食物和可用设备。我们需要知道自己的确切底牌。”
李戍渊点头:“已经在做。人员损失超过四成,重武器几乎打光了,弹药储备见底,药品只够维持重伤员三天,食物……省着点能吃一周。”
严峻的现实。陆晨继续:“第二,重新评估威胁。‘深井’刚遭受一次挫败,但远未伤筋动骨。他们需要时间分析战斗数据,调整战术,下一次攻击只会更猛烈。可能就在三天后,也可能更久,但绝不会超过一周。此外,‘花园’在观望,‘净水议会’态度不明,其他废墟势力也可能趁火打劫。奎克还活着,是个不稳定因素。”
“第三,”他加重语气,“我们必须利用这三天,做三件事:一,寻找新的、更隐蔽的长期据点,此地不宜久留。二,尝试获取外部物资或支援,哪怕是交易。三,也是最重要的——找到强化我们自身,尤其是对抗‘深井’精神压制和能量攻击的方法。”
老陈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据点好说,可以沿着防空洞网络向更深处探索。物资……外面都是废墟和敌人。至于对抗方法,‘区域静默’设备的核心原理我们还没吃透,而且能源是个大问题。‘深井’的那种精神网络和能量场,技术层级太高了。”
“不一定非要完全复制。”陆晨看向张医生,“我们有自己的优势——我的混沌力量,对‘深井’的‘有序’能量有一定克制和干扰作用。老陈,你和张医生合作,尝试分析我力量中的‘侵蚀’与‘静寂’特性,看看能否找到办法将其部分‘赋能’给特定装备或环境,哪怕只是临时的、小范围的干扰器或者护符。不需要完全屏蔽,只要能制造短暂的混乱或削弱效果,就能为我们争取战机。”
这个思路让老陈和张医生眼睛一亮。利用现有“材料”进行应用开发,虽然艰难,但比从头破解“深井”科技更现实。
“另外,”陆晨看向李戍渊和几名队长,“加强小队战术训练,尤其是针对‘深井’改造士兵的弱点进行针对性攻击训练。他们并非无敌,关节、传感器、能量管线都是薄弱点。我们需要更精准、更高效的猎杀技巧,不能光靠火力覆盖。”
任务迅速分配下去。洞内重新忙碌起来,却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沉重感。
午后,陆晨独自来到洞口附近一处僻静角落,尝试进一步掌控体内力量。彩色光点如同温顺的寄生虫,盘踞在混沌涡旋的缝隙,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他能感觉到,“花园”的技术确实高超,这种“稳定”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引导两种冲突力量进入一种低能耗的“休眠”状态,大大减缓了对身体的侵蚀和精神的负担。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稳定剂”失效,被压抑的力量可能会反弹得更厉害。而且,这些彩色光点本身,就是“花园”埋下的观察窗口和潜在的控制节点。
他尝试用意志去触碰、解析这些光点。过程缓慢而艰涩,光点的结构极其复杂,蕴含着庞大的生命信息与某种超越当前理解的能量编码。他不是要驱除它们——现在还做不到,也需依靠它们维持平衡——而是试图理解其运作机制,找到可能的漏洞或反制方法。
同时,他也继续梳理从骨矛中反馈的、关于“深井”的破碎信息。那些冰冷的战术逻辑、能量网络节点特征、对不同威胁的反应模式……杂乱的信息逐渐拼接出一些模糊的轮廓。他尤其关注那些“主脑意志网络”的薄弱环节描述——高生命能量场干扰、无法解析的混沌信号排斥……
或许,“花园”的“稳定剂”所蕴含的那种高度有序又充满韧性的生命能量场,本身就天然干扰“深井”网络?如果能够模拟或放大这种特性……
思考被轻微的脚步声打断。是凌。她端着一杯用最后一点净水冲调的营养糊,默默放在陆晨身边。
“谢谢。”陆晨没有看她,依旧闭目调息。
凌没有离开,沉默了几秒,轻声问:“如果……三天后,‘花园’的条件很过分,或者我们找不到其他路……你怎么办?”
陆晨睁开眼,异色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深邃。“那就接受‘花园’的条件。”
凌身体一颤。
“暂时的。”陆晨补充道,声音冰冷而理性,“生存是第一位的。成为‘样本’好过立刻死亡或彻底失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找到反制或摆脱的方法。但那是最后的选择。在这之前,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到自己的路。”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最残酷也最现实的策略。凌听懂了,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巨石。她看着陆晨脸上那些如同活物般的纹路,忽然问道:“你……害怕吗?害怕自己最终变得不再是自己?”
陆晨沉默了很久,久到凌以为他不会回答。
“害怕没用。”他终于开口,目光投向洞外荒凉的世界,“我只能向前走。带着你们,走下去。”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凌明白了。那个曾经会愤怒、会犹豫、会在绝境中爆发出炽热求生欲的陆晨,正在被冰冷的力量和沉重的责任一点点覆盖、重塑。或许这才是最令人心碎的变化。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陆晨重新闭目,将翻涌的思绪压下。恐惧?或许有,但早已被更庞大的生存压力和冰冷的计算淹没。他必须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分析利弊,做出最优选择,哪怕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
第一天在忙碌与压抑中过去。夜间,侦察小组带回消息:东南方向奎克的能量波动消失了,不知是转移了,还是死了。西北“死寂区”方向异常安静,但辐射探测器显示底层能量活动依然活跃。“净水议会”没有主动联系。
第二天,老陈和张医生有了初步进展。他们利用陆晨提供的一缕高度可控的混沌能量,成功让一个简易的电磁发生装置产生了极其短暂的能量频率紊乱,效果微弱,但证实了思路可行。同时,对防空洞网络的探索发现了一条通往更深层、更复杂地下结构的裂缝,疑似旧时代地铁或管廊系统的残骸,环境恶劣但隐蔽性极高。
第三天,傍晚。陆晨站在裂缝入口前,身后是打包好行装、神色肃穆的残部。新的据点已经初步探查,虽然条件艰苦,但更为隐蔽,且有数个出口。
“三天到了。”李戍渊低声道。
陆晨望向“花园”所在的方向,暮色中一片沉寂。他体内的彩色光点依旧稳定,但能感觉到其效力正在缓慢衰减。
“按计划,转移。”他下令,“老陈,继续研究干扰装置。李戍渊,进入新据点后,立刻布防,优先保证基础生存。凌,负责物资管理和人员安置。”
“那你呢?”凌忍不住问。
陆晨看向她,又看了看所有注视着他的战士。
“我去赴约。”他声音平静,“听听‘花园’的最后条件。如果条件可以接受,我会带回应急的‘稳定剂’和可能的情报。如果不能……”
他顿了顿,异色眼眸在最后的天光中闪过一丝锐芒。
“那就告诉他们,混沌的行走者,自有其道路。”
他没有说“如果不能”之后的具体计划。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决心。
队伍沉默地依次进入裂缝,向着黑暗未知的地下深处转移。陆晨站在入口,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阴影中,才转身,再次面向那片寂静的商业区废墟。
三日之期已至。是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还是以身为子,搅动整个棋局?
他握紧骨矛,感受着体内彩色光点与混沌力量那微妙的平衡,迈步走向暮色深处。前方的“菌丝殿堂”,等待他的或许不是答案,而是更深邃的迷雾与抉择。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去。
王座之路,从不由旁人铺就。每一步,都需自己踏出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