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寂静的战场,带走了最后一丝喧嚣,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震撼”的沉默。
李虎那声从牙缝里挤出的“比武”,如同投入冰湖的烙铁,瞬间激起了“滋啦”一声的剧烈反应。他身后那近两百名县兵,刚刚还因王虎那神迹般的防御而心神俱裂,此刻听到还有机会用人数找回场子,又强行鼓起了几分虚张声势的勇气。他们交头接耳,目光凶狠地望向桃源居那深邃的门洞,仿佛要用眼神将里面的敌人撕碎。
“五十人!老子要五十个最能打的!”李虎的咆哮声,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疯狂,“给老子把他们的乌龟壳,连人带甲,一起砸成肉泥!”
军令下,五十名身材最为魁梧、神情最为悍勇的县兵,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他们是李虎的亲兵和军中精锐,许多人手上都沾过血,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悍卒。他们互相拍打着肩膀,活动着手脚,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低吼,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心中因那“神甲”而滋生的恐惧,重新点燃血勇。
桃源居的瓮城大门,再次缓缓打开。
没有呐喊,没有战鼓。
二十道沉默的身影,迈着整齐划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韵律的步伐,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刘三。他脸上那道蜈蚣般的伤疤,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身后,是十九名平均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然而,当这二十人组成的迷你军阵,出现在两军阵前时,所有县兵的喧哗声,都下意识地低了下去。
他们看到的,是一群怎样的“人”啊!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那种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冷水波光泽的锁子甲,头戴一顶造型简洁却能完美护住头颅的盆形铁盔,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他们左手持着一面边缘包裹着铁皮的、厚重的圆形藤盾,右手则握着一柄柄刃口在空气中都仿佛能割开涟漪的百炼钢环首刀。
二十个人,二十套一模一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装备。他们站在一起,便如同一块由钢铁与血肉浇筑而成的、密不透风的移动堡垒。那股沉默的、高度纪律性的、仿佛能将一切都碾碎的肃杀之气,让对面那五十名所谓的“精锐”,显得像一群拿着木棍的、衣衫不整的乡下混混。
“这……这他娘的……是私兵?这分明是郡守的亲卫才有的装备!”一个县兵头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颤。
李虎的瞳孔,也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终于明白,韩宇的底气,从何而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甲胄犀利”,这是一支用金山银海和神鬼莫测的技术,武装到牙齿的魔鬼之师!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杀!”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我冲!他们只有二十人!碾碎他们!”
“吼!”
五十名县兵精锐,被这声咆哮激起了最后的凶性。他们怒吼着,如同一股浑浊的浪潮,朝着那二十人的小方阵,猛地拍了过去!他们高举着刀枪,相信在绝对的数量和冲击力面前,任何精良的装备,都将被撕成碎片!
然而,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攻势,刘三和他身后的十九人,却动也未动。
他们只是在刘三一个冰冷的手势下,齐刷刷地,将手中的圆盾,向前一举。二十面盾牌,瞬间组成了一道无懈可击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弧形盾墙。盾牌的缝隙之间,伸出了一根根闪烁着致命寒芒的、淬火长矛的矛尖。
如同一只缓缓张开利刺的钢铁刺猬。
“轰——!”
浪潮,狠狠地,拍在了礁石之上!
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县兵,手中的刀枪,疯狂地砍、劈、刺在桃源居的盾墙之上!
“铛!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轰然炸响!火星四溅!
然而,让所有攻击者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他们那足以砍断木桩的刀,劈在盾牌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们那足以刺穿皮甲的矛,顶在锁子甲上,竟直接打滑弹开,连一个印记都未能留下!
他们的攻击,如同挠痒!
而桃源居那二十人的阵型,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竟如同一座焊死在大地上的铁山,纹丝不动!
就在县兵们因攻击无效而出现一瞬间的愕然与迟滞时,刘三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彻战场。
“拔刀,刺!”
一声令下,盾墙之后,十九柄百炼钢环首刀,如同十九条早已等待多时的毒蛇,从盾牌的下方或侧方,以一个极其刁钻、极其省力的角度,闪电般地,向上或向前,递了出去!
他们攻击的目标,不是敌人的躯干,而是独眼狼教过的、那些防御最薄弱、最致命的部位——大腿内侧的动脉、小腹、以及没有甲胄保护的膝盖关节!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嚣张的呐喊!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县兵,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一个个捂着飙血的大腿或小腹,惨嚎着栽倒在地!他们的武器,甚至还保持着攻击的姿态,但他们的身体,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一个照面,仅仅一个照面!五十人的冲锋阵型,便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缺口!
这恐怖的、一边倒的屠杀景象,让后方的县兵,全都骇得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结阵!稳住!”刘三的声音,依旧冰冷。
桃源居的方阵,没有追击,而是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了一步。盾墙重组,长矛再出,依旧是那副密不透风、无懈可击的姿态。
“魔鬼……他们是魔鬼!”一个县兵终于崩溃了,他扔掉手中的长矛,转身就想跑。
然而,他刚刚转身,一道黑影,便从那钢铁方阵中,如鬼魅般射出!
是刘三!
他竟主动脱离了阵型的保护!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在混乱的战场上,拉出了一道道残影。他手中的环首刀,没有做任何格挡,只是以一种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划过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喉咙!
他如同一只真正的、在羊群中起舞的饿狼!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名县兵的无声倒下!
李虎,已经看得浑身冰凉,手脚发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乡下土堡的护卫”,而是一支战力远超自己想象的、真正的百战精锐!他引以为傲的五十名亲兵,在这二十个少年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孩!
“撤……撤退!鸣金!快鸣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悔恨。
“铛!铛!铛!”
刺耳的鸣金声,终于响起。
那对于剩下的县兵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他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朝着本阵的方向逃去。
刘三,在斩杀了最后一名试图反抗的敌人后,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地的尸体与伤员中央,缓缓地,将那柄还在滴血的环首刀,举向了天空。
他身后的十九名队员,也同时,将手中的兵刃,举向天空!
他们依旧沉默。
但那二十套冰冷的铁甲,二十柄滴血的利刃,在冬日的阳光下,组成了一副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冲击力的、名为“胜利”的画面!
门楼之上,韩宇看着这震撼性的一幕,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知道,从今天起,桃源居这只“肥羊”,终于在整个安黎县面前,露出了它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他看着下方那张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县尉李虎的脸,用一种平淡无奇、却又充满了无尽压迫感的语气,缓缓开口:
“李县尉,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