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亭之内,当韩宇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平北将军”印信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刘虞那温和目光背后,一道无形的枷锁与一份沉重的期许,也一并落在了他的肩上。
“韩将军,”刘虞的称呼,已然改变,“老夫,再送你一样东西。”
他并未拿出金银珠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略显陈旧的竹简,递了过去。
韩宇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篆,记录了十数个人名,以及他们的籍贯、表字与简要的评语。
“这些人,皆是幽州本地的清正之士。”刘虞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他们或因不愿与公孙瓒同流合污而挂印去职,或因性情耿直而被排挤,如今,大多都隐居于乡野。老夫,位高而权虚,无法尽用其才。如今,你既总督三郡,正是用人之际。这卷名册,或许,能为你解燃眉之急。”
韩宇心中一动,郑重地将竹简收入怀中,再次长身一揖:“多谢牧伯大人。这份礼物,于宇而言,胜过万金。”
刘虞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疲惫,挥了挥手:“去吧。北疆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善待百姓,方是长久之道。”
“晚辈,谨记于心。”
韩宇与赵云,辞别了刘虞父子,没有片刻耽搁,立刻策马,踏上了返回北望关的路途。
冬日的寒风,吹拂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赵云策马与韩宇并肩,看着主公那平静如常的侧脸,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公,总督三郡,听着威风,可那毕竟是三座空城架子。兵员、钱粮、官吏,样样都缺。我等,该从何处着手?”
“子龙,你觉得,一块荒地,最重要的是什么?”韩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问。
赵云思索片刻,答道:“是种子。”
“不错。”韩宇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居庸关,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刘牧伯给我的,是‘平北将军’的名分,这,便是法理上的种子。而我们自己,早已备下了另一颗种子。”
“什么种子?”
“人心。”韩宇微微一笑,“我们喂饱的那几万降兵,我们即将遣散回乡的那些士卒,他们,就是我们撒向幽州北境的第一批种子。他们会把北望关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的乡亲。他们会告诉所有人,我韩宇的兵,不抢掠,不屠戮,有饭吃,有活路。这,比任何政令,都管用。”
赵云闻言,若有所思,眼中,敬佩之色更浓。
一行人,一路疾驰。当北望关那雄伟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一支队伍,早已在前方的大道上,横列开来,拦住了去路。正是颜良和他麾下的五千河北精骑。
看到韩宇一行,颜良催马上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不耐:“韩校尉,这都两日了。你那数万降兵,可曾遣散干净?我这五千兄弟,在这冰天雪地里,可等得不耐烦了!”
他身后的骑兵,亦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手中的长枪,有意无意地,指向了韩宇一行。那股迫人的压力,若是换了常人,早已心惊胆战。
韩宇却是面色不变,他缓缓勒住马,在距离颜良十步之外停下。他没有看颜良,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颜良身后那五千精骑。
“诸位将士,远来辛苦。”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奉冀州袁车骑之命,前来讨贼,此乃大义。只是,贼首公孙瓒,已伏诛于我北望关下。诸位的功劳簿上,怕是要空上一笔了。”
这番话,说得颜良脸色一沉。
韩宇却是不理他,话锋一转:“不过,尔等,亦不必失望。因为,新的敌人,已经出现了。”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崭新的“平北将军”印信,高高举起。冬日的阳光,照在青铜印信之上,反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幽州牧、大司马刘虞大人,已表我为平北将军,总督渔阳、右北平、辽西三郡军政,假节钺,以御北疆!”
“如今,我,便是这幽州北境,名正言顺的守土之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雪原上空炸响!
“而尔等,五千冀州之兵,无朝廷调令,无州府文书,陈兵于我辖境之内。颜良将军,你,可能告诉我,这,是何道理?!”
最后一句质问,声色俱厉,直指人心!
颜良的脸色,瞬间,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白。他死死地盯着韩宇手中那枚刺眼的印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做梦也想不到,韩宇,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拿到了刘虞的正式任命!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和他身后的五千精骑,身份,瞬间变了!从前来“摘桃子”的援军,变成了……非法入境的……敌军!
他若敢动手,便是公然与幽州牧为敌,与汉室的法度为敌!这个罪名,即便是袁绍,也担不起!
“你……”颜良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宇收起印信,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
“当然,我知道,颜良将军与诸位将士,绝无恶意。一切,皆是误会。”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这样吧。我,做个主。我北山商队,愿捐赠粮秣五百石,牛羊百头,以犒劳将军麾下将士。还请将军,班师返回冀州,代我,向袁车骑问好。”
“就说,幽州北境,有我韩宇在。请他,不必挂念。”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颜良的脸上。名为犒赏,实为……打发!
颜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握着大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身后的五千铁骑,亦是鸦雀无声,那股嚣张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良久,颜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们,走!”
说罢,他猛地一拨马头,甚至没有再看韩宇一眼,带着身后的骑兵,头也不回地,向着南方,狼狈而去。
看着那支玄甲洪流,灰溜溜地消失在天际,赵云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终于明白,主公手中那枚小小的印信,其分量,竟比千军万马,还要沉重。
韩宇回到关内,立刻召集了高顺与一众核心校尉。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内,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安民策。立刻,以我平北将军府之名,发布告示,遍传三郡。凡公孙瓒旧部,放下兵器归降者,既往不咎。凡流离失所之百姓,愿归乡垦荒者,分发种子、农具,首年,免除一切赋税!”
“第二,强兵策。高顺,我命你,从三万降兵之中,择其精壮,筛选一万五千人,组建‘北疆军’!以陷阵营为骨干,你为都督,即刻开始整训!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一支能战之师!”
“第三,立政策。立刻,派快马,持我手书与刘牧伯的名册,分赴各地,招揽贤才!同时,从我桃源居核心子弟中,选拔干练者,暂代三郡各县县尉、主簿之职,先行恢复秩序,清点户籍,丈量田亩!”
三道命令,环环相扣,直指核心!从民心、军事、政治三个方面,为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注入了第一针强心剂!
整个北山集团,这台因战争而高速运转的机器,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以一种更加强大、更加有序的姿态,轰然启动!
而韩宇,则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看着那片属于自己的、广袤的土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真正的种田争霸,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