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一旦由公输铁这样的匠人宗师说出口,便比钢铁还要坚硬。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铁臂山,彻底变成了一座不眠的火山。韩宇兑现了他的诺言,系统空间内的“神工熔炉”几乎是满负荷运转,一块块完美的高纯度碳素钢锭,如同最普通的砖石般,源源不断地被秘密运送到公输铁的工坊核心。
公输铁,则彻底化作了这座火山的掌控者。他将韩宇带来的“流水线”与“模块化”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上千名从三郡之地招募而来的工匠,被他按照技艺特长,分成了数十个小组。有人专门负责熔炼钢水,浇筑模具;有人专门负责打磨弩臂,校准尺寸;有人专门负责雕琢悬刀,调试机括。
曾经那种一个老师傅耗时半月,才能精雕细琢出一张良弩的生产方式,被彻底颠覆。在这里,一张伏龙弩的诞生,被分解成了上百道简单的、可重复的工序。一个刚刚入门的学徒,只需三日,便能熟练掌握自己负责的那一道工序。
效率,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在飙升。
一个月后,北疆军的校场之上。
高顺,面沉如水,站在队列之前。他身前,是一百名从陷阵营中挑选出的精锐。他们手中,拿着的,正是第一批从铁臂山新鲜出炉的“伏龙弩”。
与传统的大黄弩相比,伏龙弩的造型,显得更为紧凑、精悍。通体由坚实的硬木与泛着幽光的钢铁部件构成,弩臂之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由三点连成一线的望山,这在这个时代,是闻所未闻的设计。
“将军,此物,真有那般神异?”一名陷阵营的都伯,抚摸着手中冰冷的弩机,眼中,带着几分怀疑。这弩,看着是精巧,但似乎,比军中制式的强弩,还要小上一圈。
高顺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指向了百步之外的靶子。那并非寻常的草靶,而是三层浸了水的牛皮,紧紧地蒙在一面厚实的木盾之上。这是足以抵挡寻常弓箭攒射的重型防御。
“预备!”高顺的声音,冰冷而简洁。
一百名士卒,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了伏龙弩。他们惊奇地发现,这弩的上弦,远比想象中要省力。精密的齿轮与杠杆结构,让他们无需使用腰力,仅凭双臂,便能轻松将弩弦挂上。
“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百声沉闷而短促的机括弹响,汇成了一声“嗡”的共鸣!
一百支特制的破甲箭矢,离弦而出,在空中,拉出了一百道死亡的直线!
“噗!噗!噗!噗!”
沉闷的入肉声,连成一片!
那一百面坚固的牛皮木盾,在箭矢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三层牛皮,被轻而易举地洞穿,箭矢余势不减,深深地,钉入了木盾之后的土墙之中,只留下不断颤动的箭羽,在风中发出“嗡嗡”的悲鸣。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些靶子,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骇然!
百步之外,洞穿三层牛皮重盾!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这已经不是弩,而是……攻城之器!
高顺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快步走到一面靶子前,伸出手,拔出了一支弩箭。箭头上,甚至没有丝毫的卷刃。他看着箭矢穿透的那个光滑、利落的孔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站在点将台上的韩宇。
“主公!”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此弩,若能装备全军……袁绍的铁骑,将不足为惧!”
韩宇微微一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然而,就在军心振奋之际,田畴,却带着一脸的忧色,匆匆登上了点将台。
“主公,喜忧参半啊。”他递上了一卷竹简,声音,压得极低。
韩宇展开一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竹简上,是平北将军府这一个月的财政开支。其中,最大的一项支出,赫然便是铁臂山工坊。上千名工匠的薪酬,每日消耗的巨量炭火,以及为了维持运转而投入的各项物资,加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主公,我们的府库,已经见底了。”田畴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工坊,是一头吞金巨兽。它在产出神兵利器的同时,也在疯狂地吞噬着我们的钱粮。按这个速度,不出半月,我们,便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田畴指向校场之外,那些正在官吏组织下,进行着道路修缮、水渠挖掘的流民,“‘以工代赈’之策,虽暂时安抚了三郡流民,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开春在即,若不能让他们及时返回田间,进行春耕,错过了农时,今年秋后,我们将面临比现在严重十倍的粮荒!届时,不用袁绍来攻,我们自己,便会崩溃。”
韩宇的目光,从激昂的军队,转向了远处那些麻木劳作的流民。他心中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沉重的压力所取代。
田畴说得没错。军事上的突破,并不能解决一切。一个势力的运转,如同一个精密的人体。军队,是拳头。而民生与经济,才是输送血液的心脏。如今,他的拳头,正在变得越来越硬,可他的心脏,却快要供血不足了。
“主公,我们必须,想办法‘开源’了。”田畴看着韩宇,一字一句地说道,“单纯依靠抄没公孙瓒的余财与向士族‘借粮’,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们,需要一个能自己生血的法子。”
韩宇沉默了。他看着手中的伏龙弩,又看了看田畴那写满了忧虑的脸,脑中,无数的念头,在飞速地盘旋。
他知道,田畴,又给他抛来了一个难题。
一个比如何战胜袁绍,更根本,也更棘手的难题。
如何,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无中生有,创造出,足以支撑他这架战争机器,持续运转下去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