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上谷郡与代郡交界的一处平缓河谷内,一千名虎贲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同一群蛰伏的银色山猫,静静地融入了晨曦的薄雾之中。
赵云勒马立于一处土坡之上,身后的“龙胆亮银枪”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没有丝毫的焦躁,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东方。斥候营的信使,如同接力赛跑的选手,每隔一个时辰,便会送来一张最新的简易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那三百“飞燕军”最新的可疑动向。
他们很狡猾。
在重创马场之后,这支黑山精锐便化整为零,时而袭扰村落,时而又虚晃一枪,引得地方驻军疲于奔命。他们从不与大部队接触,一击即走,其行踪,飘忽不定,宛如山间的鬼魅。
“将军,东面三十里,‘落雁村’烽火台,狼烟升起!”一名副将低声禀报。
赵云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拿起地图,手指在落雁村的位置上轻轻一点,随即,又划向了西北方向五十里外的一处大型官仓。
“落雁村,无粮无械,只有百余户人家。他们袭扰此地,毫无意义。”赵云的声音,冷静得如同脚下的溪水,“这是佯攻。他们的目标,是这座官仓。”
“末将即刻率五百骑,前去驰援!”副将请命道。
“不。”赵云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了官仓,落在了更远处的、那片连绵起伏的燕山余脉之上,“我们不去官仓。”
他收起地图,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传我将令,全军,向西,全速前进!目标,‘一线天’山口!”
副将一愣:“将军,那……那岂不是离战场越来越远了?”
“他们是山里的狼,闹够了,总要回家。”赵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不想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我要在他们的家门口,等着他们。”
他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照夜玉”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千骑卷甲,悄无声息,却快如风雷,如同一道银色的洪流,向着那唯一的归途,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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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落雁村外。
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正悄然撤离。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悍、眼如鹰隼的中年汉子,他便是黑山军中以狡诈和潜行闻名的渠帅,杨凤。
“头儿,官仓那边,怕是已经有防备了。咱们这一闹,汉军主力,肯定都往那边去了。”一名亲信低声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杨凤冷笑一声,“那个什么平北将军,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他以为,派些骑兵,就能抓住我们?在山里,我们才是王!”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惊扰得鸡飞狗跳的村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传令下去,兄弟们,活儿干完了。咱们,从‘一线天’回山,喝酒吃肉!”
三百“飞燕军”,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随即,身形灵动地,朝着西面的山口,快速行去。他们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脚程和山地技巧,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在他们看来,平原上的那些铁罐头,根本不可能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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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是进入燕山山脉的一处天然隘口,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三马并行的狭窄通道。这里,是山地与平原的分界线,也是杨凤等人眼中,通往安全的家门。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山口前那片开阔地时,所有人的脚步,都猛地,僵住了。
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沉默的墙。
一千名骑士,一千匹战马,早已列成了一个疏朗却充满了压迫感的冲锋阵型。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堵在了山口之前,堵住了他们所有的生路。
晨光,穿透薄雾,照耀在那一片银亮的铠甲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为首的那员白袍小将,坐下马,掌中枪,宛如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
杨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想不通。
对方,是如何预判出自己的路线?又是如何,能比自己这支以速度见长的山地精锐,更快地,赶到这里?
“你是何人?”杨凤握紧了手中的铁爪,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惊骇。
“常山,赵子龙。”赵云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枪尖,遥遥指向杨凤。
“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可免一死。”
“哈哈哈!”杨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想让我杨凤投降?你这白脸娃娃,还没睡醒吧!兄弟们,他们只有一千人!跟老子,冲出去!回到山里,他们就是一群废物!”
说罢,他第一个,挥舞着铁爪,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向着赵云,冲了过去!
三百“飞燕军”,亦是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赵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冲锋。”
“嗡——!”
早已蓄势待发的虎贲骑,在命令下达的瞬间,同时扣动了马鞍旁的伏龙弩!
一千支破甲箭矢,组成了一片低空掠过的死亡之幕,迎头,撞上了那三百名悍匪!
没有惨叫,只有一片“噗噗”的利刃入肉声。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瞬间便被射成了血葫芦,轰然倒地。
紧接着,赵云双腿一夹,照夜玉如离弦之箭,骤然加速!
他整个人,仿佛与那柄亮银枪,融为了一体,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白虹,精准地,迎上了悍匪的首领——杨凤。
杨凤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挥出铁爪,试图格挡。
然而,赵云的枪,却快得超出了他的理解。
那不是刺,也不是挑,而是一种,仿佛羚羊挂角般,毫无轨迹可循的抖动。
“铛!”
一声脆响。
杨凤只觉得手腕一麻,那柄伴随他多年的精钢铁爪,竟是被一股巧劲,直接震飞了出去!
他还未反应过来,那冰冷的枪杆,已经如同毒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颈,轻轻一压。一股巨力传来,杨-凤整个人,便被从疾奔的脚步中,硬生生地,挑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主帅,已然被生擒!
而此时,虎贲骑的钢铁洪流,才刚刚,与残余的“飞燕军”,正面撞上。
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虎贲骑的骑士,甚至没有拔出马刀,只是用沉重的马槊,平举向前,便轻易地,将那些失去了主心骨的悍匪,一个个,撞翻在地。
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战斗,便已结束。
三百“飞燕军”,除了最初被箭雨射杀的数十人外,其余,尽数被俘。
赵云翻身下马,走到被两名骑士死死按住的杨凤面前,用枪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可免一死。”
杨凤看着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周围那些被轻易制服的同伴,眼中,终于,露出了彻底的绝望与……恐惧。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给了,一头,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