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大营,与其说是一座军营,不如说是一片连绵十数里的巨大巢穴。无数的帐篷、窝棚、地窖,如同杂乱的菌类,毫无章法地生长在太行山的褶皱里。篝火处处,酒气熏天,喝得醉醺醺的悍匪们三五成群,吹嘘着白日的劫掠,或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拔刀相向。巡逻的队伍稀稀拉拉,脚步虚浮,显然也刚从酒宴上下来。在他们看来,这里是太行山的心脏,是绝对安全的老巢,无人敢于窥伺。
大营中枢,一座用整张牛皮搭建的巨大帅帐格外醒目。帐外,两排精悍的卫士手持利刃,目光警惕,与外围的松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是张燕的亲卫“黑山雕”,每一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帐内,身材魁梧、面带刀疤的张燕,正赤着上身,与几名心腹渠帅,围着火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报——!”一名斥候匆匆入帐,“大帅,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已在百里之外集结,看样子,明日便会发动总攻。”
“慌什么!”张燕撕下一条油腻的羊腿,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打他的,我们守我们的。这太行山,就是个无底洞,他带再多的人来,也得给老子一层层地填进来!传令下去,让外围的兄弟们,明日给他点颜色瞧瞧,别让他睡得太安稳!”
“是!”
斥候退下,一名渠帅担忧道:“大帅,公孙瓒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对付。而且,听说那个北疆的韩宇,也跟他搅和到了一起。”
“韩宇?”张燕冷笑一声,将骨头扔进火里,“一个靠着偷袭乌桓起家的黄口小儿罢了。他那几千人,敢进山,老子让他有来无回!来,喝酒!明日,等着看公孙瓒的好戏!”
众渠帅轰然应诺,帐内再次充满了粗野的笑声。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帅帐后方那片陡峭的崖壁之上,数百个黑色的幽灵,正借着绳索,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一个接一个地,降落到了地面。
杨凤指了指不远处一片混乱的马厩,对赵云做了个手势,然后又指向帅帐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一炷香。”
赵云心领神会。他对着身后的一千虎贲骑,缓缓举起了右手。骑士们无声地,从马鞍旁的箭囊中,取出了一种特制的箭矢——箭头之后,绑着一小团浸满了火油的麻布。
高顺则对着身后的陷阵营,做出了一个简单而冷酷的手势——前进。五千人的钢铁森林,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向着帅帐的方向,缓缓压去。他们的脚步,被刻意放缓,却坚定得如同死神的钟摆。
赵云深吸一口气,目光,穿越了重重帐篷,锁定了那片关押着数万匹战马的巨大马厩。他知道,那里,将是点燃整个黑山的第一把火。
他猛地挥下了右手。
“放!”
低沉的命令,如同闷雷。
“嗡——!”
一千支火箭,在瞬间,同时离弦!它们没有射向任何活物,而是划出一道道致命的火流星,精准地,落入了马厩周围堆积如山的干草垛之中!
“轰!”
烈火,在瞬间,冲天而起!干燥的秋草,是最好的燃料,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是眨眼之间,整个马厩区域,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嘶聿聿——!”
数万匹战马,在烈火与浓烟的刺激下,彻底陷入了疯狂。它们挣断了缰绳,撞开了栅栏,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烈焰与恐慌,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冲撞而去!
营地,瞬间大乱!
无数帐篷被惊马撞塌,无数还在醉梦中的悍匪,被活活踩成了肉泥。
“敌袭!敌袭!”
“走水了!马惊了!”
凄厉的惨叫声,与惊恐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片火海与狂奔的马群所吸引时,赵云动了。
“虎贲!冲锋!”
他一马当先,龙胆亮银枪平举向前,胯下的照夜玉狮子,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第一个,冲入了混乱的敌营!
一千虎贲骑,如同一柄烧红的锥子,毫不犹豫地,狠狠凿进了这片混乱的血肉磨盘之中!他们不与任何人缠斗,目标只有一个——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更多的敌人!
而在营地的另一侧,那片被所有人忽略的阴影里,高顺的眼神,冰冷如铁。
“陷阵营,突击!”
命令下达,那座移动的钢铁森林,瞬间活了过来!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战鼓,第一次,清晰地,响彻在战场之上。五千名陷阵营士卒,以十人为一排,排成一个紧密的、无可撼动的方阵,手中那包裹着布匹的陌刀,被同时解开。雪亮的刀锋,在火光的映照下,连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死亡之墙。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灯火通明的帅帐,径直碾压了过去!
“拦住他们!他们是冲着大帅来的!”
终于有黑山军的头目,发现了这支可怕的步兵。无数的悍匪,如同疯狗般,从四面八方,嚎叫着,扑了上来。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陷阵营。
“举盾!刺!”
高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排的士卒,将手中的大盾,重重地顿在地上,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壁。第二排的士卒,则从盾牌的缝隙中,将手中的长矛,闪电般刺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悍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洞穿了身体,串成了血肉葫芦。
“斩!”
第一排的盾兵,在长矛手收回长矛的瞬间,踏前一步,手中的陌刀,化作一道道雪亮的匹练,横扫而出!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有效的劈砍。人头、残肢、破碎的兵刃,伴随着喷涌的鲜血,漫天飞舞。方阵之前,瞬间被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前进!”
陷阵营的方阵,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们踏着同伴与敌人的尸体,继续,向着帅帐,坚定不移地,碾压而去。
他们,就是一部活生生的、用血肉与钢铁铸就的战争机器。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只有一个下场——粉碎!
帅帐之内,张燕已经披上了铠甲,握紧了手中的鬼头大刀。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那整齐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与惊骇,而剧烈地抽搐着。
“一群废物!连人都拦不住!”他一脚踹翻了一名亲卫,咆哮道,“黑山雕何在!随我,出去会会他们!”
他话音未落,那厚重的牛皮帐门,便被一股巨力,从中间,撕裂开来!
一道冰冷的身影,手持一柄比人还高的陌刀,踏着满地的鲜血,缓缓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沉默的钢铁士卒。
火光,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高顺,到了。
他看着帐内惊骇欲绝的张燕,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陌-刀,刀锋,直指对方的咽喉。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张燕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张燕,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