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句“韩将军所用的部分神兵利器,以及他那匹神骏的战马,都是我们云上阁,卖给他的”,如同一块投入古井的巨石,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那井底的黑暗,翻涌不休。
贾诩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长达三个呼吸的凝滞。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眼眸深处,掀起了一场无人能见的风暴。
北望关外,一箭惊退白马义从的“天威神臂弩”;高顺赖以练成陷阵营的“神仙汤”;赵云那匹神骏非凡,日行千里的战马……这些情报,早已摆在了相国董卓的案头。李儒曾断言,韩宇背后,必有奇人或异宝相助。
可他从未想过,这所谓的“奇人异宝”,竟是一个能够将这些战略级物资,当成商品来“贩卖”的组织!
这已经不是一个势力,这是一个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的……源头!
“裴主事,此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贾诩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却掩饰不住指尖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相国大人,对朋友向来宽厚,但对欺瞒他的人,手段,可就不那么温和了。”
这是一句试探,更是一句警告。
裴潜却仿佛没有听出其中的威胁,他只是将自己的茶杯斟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悠然道:“贾御史,你此来,不就是为了求证吗?我只是,给了你一个你不敢相信的答案而已。”
“证据呢?”贾诩终于图穷匕见,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毒士”的阴冷气息,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压向裴潜,“没有证据的言语,在长安,被称为‘谎言’。”
裴潜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悲悯,仿佛在看一个试图用萤火之光去揣测皓月之辉的凡人。
“证据?”他摇了摇头,“云上阁做事,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不过,看在贾御史远道而来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个私人的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月前,令公子偶感风寒,高烧不退,遍请名医而不得法。三日后,府上来了一位游方道人,赠上一瓶玉露,令公子饮下后,次日便痊愈。贾御史可知,那瓶玉露,名为‘百草甘霖’,也是云上阁……一件不成器的小玩意儿。”
轰!
贾诩的脑海,彻底炸开!
这件事,是他府中最大的机密!为了不让政敌抓住把柄,他甚至封锁了所有消息,连那道人的赏钱,都是通过最隐秘的渠道送出的。而对方,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连那瓶玉露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家的府邸,在对方面前,如同一个透明的琉璃坊,毫无秘密可言!
一股寒意,从贾诩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这不是面对刀兵的恐惧,而是面对一种未知、全能、无法揣测的存在的……敬畏。
他终于明白,对方根本不是在虚张声势。
“你……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贾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干涩与沙哑。他放弃了所有的试探与伪装,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心计,都是可笑的。
“云上阁,不想要什么。”裴潜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无上的威严,“我们的主人,只是觉得这世间,有些无趣。所以,便想着,让它变得更有趣一些。”
他将一枚通体洁白的玉牌,轻轻推到了贾诩面前。玉牌之上,只刻着一个古朴的云篆——“阁”。
“雪盐,可以卖给相国大人。不仅是雪盐,百草甘霖,乃至比天威神臂弩更精良的军械,只要相国大人付得起代价,云上阁,都可以提供。”
贾诩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玉牌,仿佛看到了一个能让董卓势力,实力暴涨的通天之梯!
“什么代价?”他急切地问道。
“我们不要金银,也不要权位。”裴潜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云上阁,要的是‘路权’。”
“路权?”
“不错。我们要一条,从北疆,到长安,再到西凉,畅通无阻的商路。所有挂着‘云上阁’旗帜的商队,任何关隘,不得盘查;任何郡县,不得阻拦。我们还要在长安、洛阳、陈留、武威,这四座城池,建立分阁的权力。云上阁的产业,任何人,不得染指。”
贾诩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苛刻的条件,却唯独没想到,对方要的,竟是如此“简单”的东西。
“就……就这些?”
“就这些。”裴潜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云上阁的商队,会为相国大人,带来他想要的一切。而我们的主人,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天下,人来人往,潮起潮落。这笔交易,对相国大人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贾御史,以为如何?”
贾诩沉默了。
他飞速地在心中盘算着。对方的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是在董卓势力的心脏地带,插入了一根看不见的管道。通过这条管道,他们可以输送货物,可以传递消息,甚至可以……输送兵马!
但,他有得选吗?
没有。
拒绝,意味着立刻与这个深不可测的组织为敌。对方既然能监视他的府邸,就能轻易地,取走他的性命。
而同意……则能换来雪盐、神药、利器!这些,都是能让董卓势力,在与其他诸侯的博弈中,占据绝对优势的筹码!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贾诩,在一瞬间,便做出了最符合他“自保”原则的决定。
“此事,诩,可以代相国大人,应下。”他郑重地收起那枚玉牌,对着裴潜,行了一个平辈之礼,“待我回到长安,三日之内,相国大人的手令,便会送达河东。届时,还望裴主事,能让诩,见识一下云上阁的诚意。”
“自然。”裴潜微微一笑,举起了茶杯,“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贾诩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告辞离去,步履,依旧从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走出裴府的大门,坐上马车,他立刻对心腹下令:“立刻返回长安,日夜兼程,不得有误!”
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恐怖的消息,告知李儒与董卓。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名为“云上阁”的组织,将成为这盘天下棋局中,最大的变数。而他,贾诩,必须在这场变数中,为自己,找到一条最安全的生路。
内堂之中,随着贾诩的离去,那股紧绷的气氛,终于消散。
陈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裴潜身后。
“主事,此人,信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好奇。
“他信不信,不重要。”裴潜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重要的是,他怕了。这就够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符,心中,对那位远在北疆的主公,敬佩到了极点。
看似惊险的交锋,实则,每一步,都在主公的算计之内。用绝对的信息差,制造绝对的神秘感,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这,才是真正的,运筹帷V幄,决胜千里。
就在此时,他手中的玉符,忽然,微微一热。
韩宇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文行,做得不错。长安的门,已经敲开了。”
“接下来,是第二步。”
“盐,只是敲门砖。真正的生意,是‘人’。”
“贾诩回到长安后,会为你铺平道路。我要你,立刻筹备一支最庞大的商队,携带足够的雪盐与金银,前往长安。但你的目的,不是卖盐,而是……买人。”
“买人?”裴潜一愣。
“对。”韩宇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一个名叫‘貂蝉’的女子,将她,从王允的府中,买出来。”